星星的脸庞开始变得模糊,五官的边界软化、交融,那双总是盛满明媚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温柔的沼泽。
“这里不好么?” 她问,声音不再是熟悉的清脆,而是在无边的黑暗中空洞地回荡。
周围的景象开始了诡异的坍缩与重建。浓稠的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中心城午后那过度清晰、甚至有些刺眼的街景。熟悉的银白色建筑棱角分明,人造阳光和煦得毫无瑕疵,街边的全息广告牌流淌着柔和的色彩。行人出现了,他们穿着得体,步履从容,脸上挂着统一规格的、弧度完美的友善微笑。但他们的目光缓慢又整齐地转向了小狸和星星所在的方向。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小狸身上。
那些微笑的眼睛里,没有焦点,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程式化的“欢迎”和“期盼”,像无数面打磨光滑的镜子,反射着同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美好”。
“你有了梦寐以求的生活。”星星继续用那种平直的声音说道,她向前一步,周遭的空气像被搅动的水面般荡漾起透明的波纹。“一个归宿,一个家。没有歧视,没有痛苦,没有朝不保夕的恐惧。” 每一个词都像精心调制的蜜糖,甜腻地包裹上来,试图渗透进每一丝犹豫的缝隙。
空气的波动加剧了。中心城整洁的街景开始像被水浸泡的油画般扭曲、融化。那些微笑着的同学、店员、邻居……他们友善的面孔如同劣质墙纸般片片剥落,簌簌飘零,露出底下层层叠叠、模糊不清的底色。
它们拥挤着,蠕动着,像是从意识的深渊里浮出的梦魇,无声地张开嘴,发出嘈杂的、汇成一股的尖锐絮语:
“这样不好么?”“你还不满足?”“这就是你想要的!”“留下!留下!留——下——!”
声音并不响亮,却试图钻透她的耳膜,直接植入她的脑海深处,与那些被刻意灌输的“美好记忆”融为一体。
小狸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捂住了还不太习惯长在脸两侧的耳朵,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一下,又一下,不是因为恐惧正在蔓延,而是名为理智的利剑正在刺破甜美的毒雾。
“不对……这不对。”
那些剥落、扭曲、重叠的面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揉捏,最终定格、融合——重新汇聚成了老K的脸。
不是那个好好先生,而是她记忆深处、镌刻在灵魂里的那个老K:坐在吱嘎作响的机械轮椅上,右眼是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脸上布满油污和岁月刻下的沟壑,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味道呛人的烟草。
小狸警惕地看着他,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更猛烈的说服、谴责,或者情感绑架。她已经在心里筑起了堤坝。
然而,老K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雾气,甚至不合时宜地、带着点粗鄙的满足感感叹了一句:“啧……原来正儿八经的雪茄,是这个味道的。梦里倒是让我阔气了一回。”
小狸愣住了。
积蓄的力量仿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她可以咬紧牙关对抗恶意的视线和尖利的话语,可以硬起心肠拒绝虚假的温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仿佛完全无视了她内心挣扎、只顾着沉浸在自己那口烟草带来的虚幻“享受”中的、熟悉的混蛋。
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就坐在老K的轮椅旁边。她抬起头,近乎贪婪又怀念地看着那张破碎却无比真实的脸。机械义眼的红光在昏暗中规律地、微弱地闪烁着,像这混乱崩溃的梦境世界里,唯一稳定的、令人安心的坐标。
“小混蛋。”
熟悉的、带着金属摩擦音质的称呼响起。
明明知道这是梦境,是奇怪能力制造的幻影,小狸的眼眶却瞬间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模糊了一瞬。
“没想到能看到我吧?”老K弹了弹烟灰,动作熟稔,烟灰飘落在虚无的地面上,消失不见。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会不会下雨,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你跟着那小子吃香喝辣,坐着大船满世界瞎逛,早就把我这老家伙忘进垃圾堆里了呢。”
没有。我没有。老K。我很想你。这句话堵在喉咙里,滚烫,灼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用力摇头,泪水随着动作甩落。
“在那边过得开心么?”老K斜睨着她,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她泪痕交错的脸,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把我半辈子攒下的那点家底,开门送人的动作,很潇洒嘛。”
……你哪有什么积蓄。小狸在心里下意识地反驳,酸涩中涌起一点近乎想笑的冲动,你的那点家底都变成劣质酒精,装进你那个无底洞一样的肚子里了。
“哎呦,”老K像是真的听到了她无声的腹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狰狞却无比熟悉的笑容,“脾气见长啊,小混蛋。”
沉默了一瞬。梦境边缘的波动似乎停滞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昏暗角落,和两个人之间无形流淌的、沉重而温暖的东西。
小狸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在梦里显得过于干净光滑的手指,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老K。你不劝我留下么?”
留下,留在这个有你的、看似完美的梦里。
老K嗤笑一声,那声音短促而粗糙。他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直到烟头的火星燃到滤嘴,然后精准地、随意地将烟蒂弹向不远处——那里明明空无一物,烟蒂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消失在了虚无里。
“留你干嘛?”他语气满是不耐烦,“看见你,我就想到我那倒霉的、最后连门板都没剩下的诊所。快滚快滚,别在这儿碍眼。”
老K……小狸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酸软得厉害。
“我之前,”老K忽然转了话题,声音低沉了些,目光看向前方虚无的黑暗,不再与她对视,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机械义眼的红光也黯淡了一瞬,“送给你一个礼物。”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后来出了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小狸疑惑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我趁你睡着的时候,”老K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我吃了片面包’,“给你做了个小手术。唔,也不能算手术,就是……动了点小手脚。”他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发出轻微的金属叩击声,“我把那群自以为是的学院派疯子给你刻上的‘基因锁’……撬松了,删改了一部分关键编码。”
小狸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蔚蓝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但如果不是我多此一举,”老K转过头,机械义眼的红光对准她,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你现在,已经死了。”
……什么?
“怎么有人能……”小狸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又因为后续的信息而噎住,“……轻描淡写地说出趁别人睡着的时候给别人做手术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我已经死了?!”
“那个暗算你的混账,他的能力有点邪门。”老K解释道,语气里居然诡异地带着点科研人员式的、不合时宜的兴致,仿佛在分析一个有趣的病例,“似乎精准地牵扯到了你被那群实验室疯子编辑过的基因片段。本来,按照那群疯子最初的‘完美’设定,涉及基因层面的改动都会像一把特制的钥匙,直接插进锁孔,引发你整个基因链的崩溃连锁反应,嘎巴一下……”他用金属手指在空中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折断手势,声音冷酷,“……就完蛋了。干净,利落,无痛,说不定还算他们最后的‘仁慈’。”
他顿了顿,那只完好的左眼微微眯起,像是在回忆复杂的操作细节,机械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轮椅扶手上某处经年的划痕。
“这个时候,还得是我这个野路子。”他哼了一声,那机械义眼的红光似乎都因为这份“专业自豪”而短暂地明亮、闪烁了一瞬“我当年改动的地方,歪打正着,形成了一层……嗯,算是生物防火墙?把它试图引发的那个特定崩溃指令给干扰、错开了,导流到了无害的冗余片段里。”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得意,“我说不定,还真是个天才。”
小狸呆呆地听着,信息量过于巨大,让她一时无法处理。原来,原来老K不止给了她一个名字,一个容身之处,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用他那种离经叛道、粗粝却有效的方式,偷偷地、永久地,给了她一道对抗既定命运的保险?一道生还的可能?
老K……
“可别掉眼泪啊。”老K立刻嫌恶地别过脸,“老子对眼泪过敏。快滚吧,小混蛋。梦做完了,就赶紧醒。老子不想再看到你了,看得心烦。”
小狸瘪着嘴,把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眼眶里打转的热意狠狠憋了回去。她不想在他面前哭,至少这最后一次“见面”,不要。
“我才是!”她赌气般喊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撑起气势,“不想再看到你了!铁公鸡!庸医!脾气臭得要死的老混蛋!”
老K佝偻的、冰冷的机械背影似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又或许,那只是光影的错觉。
小狸低下头,颤抖的手指摸索着,从自己颈间衣领里,珍而重之地拉出那条一直贴身戴着的、链子已经有些发暗、吊坠也磨损了边角的旧项链——那是老K留在这世上、她唯一拥有的、实质意义上的遗物,是她与那段锈带岁月最后的、温热的联结。
“你的项链,”她轻声说,指尖无比温柔地摩挲着那冰凉的、带着她体温的金属吊坠,仿佛上面还残留着老K手指的粗糙触感和机油味,“我保护得好好的。老K。”
她顿了顿,积压在心底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