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都城，琴台。
曙光乍现，檐下宫铃飘动。六卿五官鱼贯而出，相互攀谈今晨的廷议。北国官服宽袖束腰，远远顺着百步的白玉长阶观之，若一群逆流的银鱼。
廷议的主人公李涉着一身红服，手持笏板，却独身一人，不与任何人攀谈。人群自他周身划出道边界，隔离了无趣的人情往来与结党营私。
“司寇大人留步。”少宰抬手拦住李涉的去路。他刚从镜霞宫飞步而出，衣襟略显缭乱。侧身平复呼吸后，方才继续道：“晨议之事当真石破天惊，大人可知此举，牵涉多少世家权贵？其下暗潮涌流、错综复杂之处，便是陛下也需三思啊！”
李涉停了步，却没有瞧身边的少宰，只是望着东方的日出，淡淡道：“掌建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国。分内之事罢了。”
李涉此人决定的事，再劝也不会有结果。少宰望着来来往往的宦官，叹了口气：“十三位诸侯国，已有十二处钦差南下。李涉，这唯一空下的一处，可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岭安。”
少宰接着道：“岭安处北国边界，穷乡僻壤，民风粗鄙。此番前去调查税案，需不需要……”为你多添人手？
李涉：“不必。”
二人从小师从北国剑圣，这全天下能打得过他二人的人还没出生呢。担心，顶多也只能担心李涉的银子够不够花了。少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想来你也遇不到什么危险，只有你往危险之处闯的份。既如此，待你班师回朝再喝酒，眼下便不远送了。”
岭安，司会府。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但总算清净几分。总之，既然是新颁发的特产税，那就先来看特产税的法令吧。
钱灵雨在乱糟糟的案几上翻找到了新法案，逐字逐句看了起来。很快，她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合上书时，等待传唤指令的下官已是昏昏欲睡。她咳了一声，道：“你们几个，如果你们是岭安王，要交这特产税，你们会交哪些东西？”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说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什么石头、蛇皮、菌子、荔枝的都出来了。
百分之八十同意菌子和荔枝是特产，可还有一些东西有的人说算，有的人又觉得不算，商讨几番也没有结果。
这种局面，钱灵雨早已料到，只轻轻一笑道：“这就对了。咱们可以模糊课税对象，以次充好。”
北国十三位诸侯，每位诸侯都有一个小国。岭安离中心最远，他皇帝老儿远坐庙堂之上，对各地的特产究竟有哪些，就是有心了解也力不足。
既然新法令没有明确说明各地上缴的特产具体是什么，那就模糊处理，凡认为可做特产的便一股脑填上去。如此，便不算欺君瞒上了吧？
钱灵雨急忙叫来梅疏石和阮齐青，阮齐青琢磨半天，也以为是个折中的好法子。况缴税之日迫在眉睫，不容他们仔细考虑了。于是梅疏石拟写了一份告示，趁燕食之际广而告之，岭安举国上下皆寻出自家富余之物。
司会府的下官们议论纷纷，没想到司会大人虽然整天睡懒觉，说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闲，真干起事情来还挺厉害的。
结果高兴没几天，缴税的事告一段落，钱灵雨又恢复了之前整日不学无术的样子，整日观花逗鸟，哪哪都有她的影子，唯独不在司会府。这不，最近又去了岭安王的东岭宫做客。
是夜。钱灵雨闲得无聊，出门赏月，正碰上小厮送饭，便回屋用膳。
挑了几筷子青菜准备往嘴里塞，想起阮夫人的话，又吐了出来。
细细看来，给她送的饭菜好像没有沙子诶！
于是钱灵雨又放心的吃起来。
没吃几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像是两人，一深一浅的路过。
据钱灵雨这几日观察，东岭宫就住着梅疏石和阮齐青，还有几个下人。
梅疏石的脚步很好辨认，他走得很沉。阮齐青的步摇叮叮当当，未见其人就能听出来。但屋外的另一人……似乎不是阮齐青。
梅疏石这老头，大半夜和谁私会呢？
钱灵雨立马趴到门边。
“岭安王，现在地都旱得冒烟了，连根毛都不长。据说陇洲那块已经有了两脚羊肆，易子而食……”
岭安的状况，比她想象中严峻啊。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被门前此起彼伏的蛙声代替。钱灵雨等了一会，确定他们不会原路返回后，拉开了门。
门前便是一片田，是梅疏石种的。此前，她也没太在意。
钱灵雨拿起一块碎土，在灯光下，是非常黏腻的红壤。
“此前来东岭宫，阮夫人给我看的也是这样的红壤。”
红土地在钱灵雨的印象里，一直都很贫瘠。
因为贫瘠所以种不出作物，种不出作物所以吃不饱饭，因为饭都吃不饱所以更加没钱缴税？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次日天一亮，钱灵雨就溜了出去，到日中也没个人影。
阮齐青以为她提前回了司会府，去食堂的路上还训了梅疏石，说他对人家招待不周。
梅疏石委屈：“我也没让钱司会跟着我们吃泥呀，送的都是好东西。再说了，她一日吃的还是三顿呢，我都没这待遇。”
阮齐青：“人家于你我有大恩。以前我以为是她性格孤僻，不愿离开司会府。好容易叫人小姑娘来东岭宫玩玩，这才几天？梅疏石，你实在不上心。”
两人一个教训一个就听着，很快到了燕堂。
今天的燕堂人海依旧，只是大家伙看向夫妇二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阮齐青低声问梅疏石道：“发生了何事？”
梅疏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发生了何事？”
阮齐青一个脑瓜嘣，梅疏石就抱着脑袋蹲旁边思过去了。她随便走近一女子，轻声问道：“姑娘，你拧着眉作甚么呢？”
姑娘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摆手：“这……夫人，没什么的！”
阮齐青叹了口气。她自知面相严肃，可要她时时同梅疏石一般笑嘻嘻，她实在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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