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染血的巾帕洗尽、倒掉血水，李知野闭了闭眼，强忍着后背的痛挪动到洞口盘腿而坐。
他背对铁栅栏、面朝着巫厌，又等了一会儿，才松去腰间革带，小心翼翼褪下上衣。
二十记军棍结结实实都打在后背上，李知野自己看不到，但想也知道是怎样的惨况。
痛是痛了点儿，但这买卖划得来。
李知野摸摸下巴，目光在洞内多出来的几样东西上逡巡了一圈：很好，他甚是满意。
军师多半是文人书看多了，满脑子迂腐旧道学，就瞧不得哥哥这样比常人生得好的男子。
其实这事儿，得从他们被押送进来说起——
军师的脾气，李知野从小就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他拧的时候你跟他死犟，保管没什么好下场。
但知道归知道，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军师拿巫厌当俘虏，还要给人关到这漆黑的地下。
事急从权，而且，巫厌刚到这地牢中就起了高热，李知野实在没法儿，只好又觍着脸叫来军师：
“您瞧，真不是我挑——”
盛晗垂眸，隔着铁栅栏看向李知野怀里那个双颊带着病态潮红、唇色全无的人，拧眉半晌后，才沉声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
“法理之外不外人情，”李知野目光灼灼，“何况，灵武军中也没有苛待战俘的先例。”
“你不说他不能算战俘么？”
“所以——”李知野突然伴了个鬼脸，“连战俘都不苛待，他这样的普通百姓，就更应当救。”
“……”
普通百姓？盛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可真说得出口，就他这模样身段，放哪儿都不可能“普通”。
不过李知野的话也没错，即便是在西北、面对再穷凶极恶的歹徒，灵武军也不会克扣吃穿、该治伤也会治伤。
他是没道理见死不救，但一想到这臭小子在军中闹出这么大阵仗，盛晗就止不住地来气，沉吟片刻后，他眯着眼开口：
“我会给他请大夫，但军纪当前，你擅自离营这事，又当怎么算？”
原来军师在这等他呢。
李知野歪了歪脑袋，虚虚揽着巫厌对盛晗一拱手，“是，我自认罚，但这里不仅需要大夫，还要——被褥枕头、软糯清粥和一碟子小菜。”
好小子，这还点上菜了。
盛晗深吸一口气，忍下动手打人的冲动，转头对身后两个士兵丢了个眼神：
“二十军棍，然后，给他他想要的。”
“二十……？”其中一个士兵愕然，忍不住想劝，“军师，这可是小公子……”
任你督军权力再大，这可是将军家的小儿子，实打实二十军棍，那可不是开玩笑，若是打出个好歹……
盛晗哼笑一声，拿眼斜睨着李知野，“那他也可以选择从这里出去呗？谁也没拦着。”
士兵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倒是李知野先跟着笑，伸出根手指在前面晃了晃，“那可不成，我出去了军师欺负人怎么办？”
说完，他也不等盛晗和俩士兵再开口，轻轻将巫厌放下来后，就径自站直起身：
“得了，是我违反军纪在先，军师要罚我没二话，顺便喊全营的兄弟都来，引以为戒。”
士兵噎了噎，转头询问地看向盛晗。
而刚才还怒目圆睁的盛晗，在听了李知野这话后，眼中竟然露出了几抹赞许的神色。
士兵：“……”
不是，您二位来真的？
“去请军医来吧，”盛晗一锤定音，“军规军纪大过天，往后不可任性妄为、随意再犯。”
如此，李知野召集来三军将士，当众领了二十军棍后，又颠颠儿返回了那漆黑阴冷的地牢。
他虽帮着军师强调了军规军纪，但该坚持的事还是要坚持——他的漂亮哥哥可不能被关在地牢里。
军师一天不松口，他就一天不出去。
而军医依言到地牢中替巫厌诊治一番后，借着送完药回来路过中军的档口，还是忍不住过去劝了盛晗一番：
“您也别跟一孩子闹别扭了，何况那位确实伤得不轻，现在下地都困难，更别说害人了。”
盛晗伏案，闻言只凉凉瞟了军医一眼。
军医也是灵武军中多年的大夫，和盛晗相处多年，自然知道老友脾气。
他也不恼，还是笑着温言道：“而且我探过了，他脉息若微、全无内力，且指腹虎口光滑、没有老茧，瞧着不像习武之人。兴许，真是普通百姓呢。”
盛晗抿抿嘴，目光终于从舆图上收了回来，吊起眉毛看军医，“我们这是在苗疆。”
“所以呢？”军医反而耸肩笑了笑，“您不会也和那般庸人一样，谈蛊色变吧？”
“……”盛晗瞪着他，半晌后长叹一口气、仰头捏了捏没心，最后肩膀垂下来，“这样方便。”
军医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来驰援，并非地方军，事情办好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没办好、甚至起了事端……”盛晗顿了顿，“最后还是要将军来顶。”
听他这样讲，军医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他明白盛晗的意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比起冒着风险、花时间去分辨，倒还不如一杆子全当苗人处置了方便容易。
不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小将军那儿肯定不会同意，这一天天的军报送来，多半还要他那主帅出面。
“那不如……”军医开口，话才说一半就被盛晗举起手打断，盛晗沉默片刻后，还是让了一步：
“得了，这样，地牢里劳您多照顾几天，我派人去探个虚实，然后再做打算。”
军医笑，知道老友这是妥协了。
目的达成，他也不在中军帐久留，好容易来西南一趟，军中又没有伤员，他正好到山中去看看当地的药草。
挑开帐帘，回头见老友还是愁眉紧锁，军医忍不住笑了声，“您要还不放心，人挪出来后，您派多几个人暗中盯着就是了。”
“呵，”盛晗都被气笑了，“我不知道派人吗？我就是不想多添这份事端！”
军医摇摇头，“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常不如意十八九，哪能都遂了您的意，不过是孩子事，不妨放宽心些。”
盛晗叹气，摆摆手不再多言。
而军医言尽于此，也知道老友就是这么个操心劳碌的性子，反正他劝过了，也就放心上山去。
就这样又拖延了两三日，这天朝廷来了特使，李知野不得已，只得离开地牢去接旨：
“哥哥你躺着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巫厌身上高热未退，这些日子都结结实实躺在床上，吃饭喝药都由小将军照顾。
他点点头，又难受地阖上了眼睛。
意识昏沉间，巫厌又做了个梦，梦中他没有遇见这个汉人小将军，而是被鸠波带人捉了回去。
寒月皎皎，神山上跪满了百姓。
而他被锁链捆着推上了祭坛，而他那倒行逆施的弟子身披蓝染、头戴银冠，持刀剜向他的胸口。
他被开膛破肚，鲜血涌出来染红了整个祭坛，而他那弟子却发出桀桀怪笑，俯身张口就啃食起他的血肉。
巫厌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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