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越城中，惠芥子双眸忽然生出了光彩。
半生飘零，十年失智，她如今好了起来，在日子幸福的时候。
“当日你外祖，用三种辛味药物为我们姊妹三人取名，希望我们能有自保之力。”惠芥子的脸还有些虚弱，“唯有二妹，是个人物。”
姊妹之间，或许亦有同心。
她能感知到，妹妹的生命流逝。
“你若是有什么未尽的事业，便去做吧。”她抬眸，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孩子，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大了，“去帮一帮你喜欢的姑娘，感情之事，便是你帮一帮我，我帮一帮你，这一辈子便能幸福的过。”
公孙青竹轻轻地抱住了她：“等我回来，我想吃小时候你说过的海漘大宴，你还没有给我做过。”
还有两日便要过年了，可朱垠城中人人闭户不出，十分紧张，哪还有半点过年的影子。
洛梵意仿若一个独行的刺客，在朱垠城中穿梭。
邪功在手，褚十三这一次，或许会将毒手伸向朱垠城中人。
她会么？
她会。
她当日扮作了自己的模样，杀了海漘的所有人。
她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洛梵意心思越沉，脚下的步伐便越快。
这些天来从朱垠往海漘的人越来越多，两城之间离得近。
海漘虽有百姓怨声载道，但蔺扶只是一味地放人。
他推说家中遭了恶人，受了重伤，误了婚期。
而蔺琅真的嫁去了吕家，做了少夫人。
婚礼一过，他便宣布了惠夫人为老城主殉情的消息。
惠姜子的心愿达成，她的忠贞感动了百姓，与老城主生同衾，死同穴。
但朱垠城中百姓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朱垠城这位银面城主兼还城派掌门，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他每一日都会杀一些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但洛梵意知道，他是为了修炼邪功。
当年，他以阿聆的身份拿下了还城派，逐步拿下朱垠，而后屠灭了海漘，一步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洛梵意心头沉甸甸的。
这一切都因为她的重生提前发生了。
可她忍不住责怪自己，若是自己再聪慧一些，早一日发现处十三的阴谋，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她明明该想到的。
还城派议事大殿之中，阿聆戴着面具端坐在主位上。
一切布置，如同当日她与祝投婚礼之时。
褚十三似乎早已预料到，洛梵意会到来。
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那一张熟悉的，魂牵梦绕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将面具揭开来。
那是一张与褚十三三分肖似的脸。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婚服，一旁的座椅上，还摆着同样的一套喜服。
“主人，师姐，姐姐。”
“你的父亲不是洛诚，对不对。”
幻妖若是与人类结合，其子女会吞噬父母。
所以幻妖的族人之间十分团结，互相托付子女。
可洛诚活得好好的。
“是。”
所以他的母亲想尽办法也要杀掉洛梵意的母亲，因为她知道这件事。
他的生父不详，但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然他的母亲也不会在孕中将他这个孩子嫁祸给洛诚。
而洛诚为了他，把他放在洛梵意身边扮作侍女的模样，只是为了可以放在跟前照顾，教给她武学修为，等待着她有朝一日，变成自己想要的儿子。
“你不该用邪功，屠戮百姓。”
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她在幻境之中，以越娘子的身份活着，百姓的幸福是多么简单易得，又是多么脆弱易逝。
“都是你逼我的。”褚十三情绪激动地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走至洛梵意面前，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你喜欢谁，我就杀谁。”
“我只是喜欢心肠好的人。”
她年幼时喜欢荀鸾，因为荀鸾人很好，是个心中充满正义的大师兄。
后来给蔺扶做了妻子，她以为一个负责任的城主，便是好人。
可如今她才明白，喜欢善良的人没有错，这世上人人慕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伪善的人。
“我扮成公孙青竹的模样呢？”褚十三摇身一变，脸上扯出一抹古怪的笑。
在奇异的光影下，她的模样一点一点改变。
那明明是公孙青竹同样的脸，可洛梵意看着，只是觉得冷气森森。
那样的笑容，公孙青竹一辈子做不出来。
“你不是他。”
她转身，不想看到这样一张脸。
“师姐，你进步地太快，逼着我也只能夜以继日的修炼，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现在她降下的口诀，可以让洛梵意动弹不得，安安稳稳地束在自己的怀中。
“你放开我！”
“你知道么，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可怜。”褚十三现在的身子，比她高了一个头，可以用宽阔的肩把她揽在怀中。
他睡在照花水榭前，心想这个女人不过是给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
他看着她笑吟吟地喊着洛诚父亲，在心中嘲笑她愚蠢。
可是从什么时候呢？
洛梵意被一些弟子辱骂，连带着她作为武婢也遭了殃。
她心中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但洛梵意去为她出了头，被打得浑身是血。
后来她看到洛诚身体抱恙，渐渐地猜出了这两个人为同命蛊所制。
他胡诌了一个生日，于是洛梵意每年都会送她礼物。
他偶尔羡慕地说她武艺高强，会抢走她的剑，在上面画小乌龟，可第二日便来朝自己道歉，然后送上了自己的首饰。
洛梵意喜欢看话本，他不屑一顾，可见到洛梵意学着话本中的人，情窦初开时围着荀鸾转圈，他的心口会不舒服。
他的耳上，至今还有洛梵意用银针为自己戳开的耳洞。
而此刻，洛梵意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耳垂之上。
上一世，海漘城主府中，她用响玉簪射下的这一只耳朵。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只是一个妖物，对它的所有物，本能地占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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