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把课本叠在一起，塞进帆布包。
拉链卡住了。
她用力一扯，拉链头崩开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坏掉的第二个包了，盯着那个金属小齿看了一会儿，她想，自己最近有点奇怪，接着默默把裂开的地方打了个结。线头粗糙地纠缠在一起，像她脑子里那些理不清的思绪。
巴斯克大学的秋天来得很快。
带着凉意的风从比利牛斯山脉吹下来，她不得不裹紧了外套。
她的大学生活说愉快也好，不愉快也罢。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她的日子过得更加紧巴了，虽然巴斯克大学的学费不高，但对比起不需要学费的义务教育阶段，她需要支付的多余的学费就需要从其他地方挤出来。
打工和学习几乎将她的时间填满了，早上十点的课，她六点就要起床，赶在上课前去便利店上一会儿早班。她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这能节省点她在路上的时间，下午没课的时候她还要赶去便利店，站到晚上九点。回到家后，她还要对着二手课本啃些晦涩难懂的知识。
她需要学校发的那笔数目不小的奖学金，这肯定会让她下个学期过得舒服不少。
但学校里的人对她都很好，这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她总是会有点儿害怕新环境。她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考到了巴塞罗那大学去，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说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是不行。
同年级的学生们知道她在便利店上班，便会带着朋友多照顾她一点儿。小组作业时，大家也愿意和她一组，她功课还不错，从不偷懒，报告总是写得清晰又漂亮。
“凯蒂，”同组的女孩玛尔塔不止一次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功课又好，简直不公平。”
知道对方在说恭维话，她没什么心思去考虑这话里究竟有多少真心，所以一般都这么回答她们，“宝贝儿，你的卷发美的让聚会上的每个男孩都忍不住的为你停留脚步。”，或者是“你今天的气色真好，衣服和项链搭配的真有品味。”至少听到这话，她们也都挺高兴的，这就足够了。
有新的男孩儿找她示好，但他们无一都是追求的□□关系，被拒绝了后也就自觉无味的走了。
也不都是自觉无味的，还有些的人在被拒绝后会骂她几句，类似“贱人”、“*女”什么的难听话，听得人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她只当他们是在狗叫。
比起同龄潇洒的女孩们来说，如今她的爱情观说是古板也不为过。当然，这不意味着她没有和男孩儿们约会的经历，只不过都在搬到圣塞巴斯蒂安之前。
搬到圣塞巴斯蒂安之后，她的感情经历确实少的可怜。就连妈妈都对她说，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即使她少打一份工，她们的生活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她嘴上答应了妈妈，实际却没做出什么实际的举动。她打心底的觉得，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发生关系才是愉快的，不然那种事还有什么意义呢，两个人抱在一起缠绵一晚上，就会让人幸福的升天吗？这未免也太过扯淡了。这个理念肯定诞生于那些专爱用下半身思考的蠢男人们。
再说说阿隆索吧。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哪儿都很奇怪，包括他奇怪的让她无法恭维的发型审美。
她本以为他会是那些追到便利店里的男孩其中的一个，请原谅她的偏见。毕竟足球运动员的大脑长在下半身是全世界人民的共识。
至于第一次她为什么会答应他的邀请，她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来。
但好歹他也是没有辜负她的那点儿信任。如果他在约会途中提到要带她去酒店的话，她一定得怀疑她看人的眼光，再接着往他的脸上甩上一个巴掌了。
通常是在课间，当她抱着厚厚一摞书，试图在错综复杂的学院楼之间找到下一节课的教室时，阿隆索就会出现。
他出现时候的姿态总是很随意，仿佛他们真的是恰好碰见了似的，她可不相信能有这么多巧合。“迷路了吗？凯蒂。”他会这么说。
“我应该没问题。”即使她这么说，他还是会像没听到似的拿过她怀里最重的几本书，然后自然而然地走在她身边半步远的位置。不远不近，叫人根本没法拒绝。
他确实帮了她很多。他熟稔校园的每一条捷径，知道哪个图书馆最安静。他会告诉她哪些教授的课堂格外严格，哪些选修课的水分比较大。在她对着某个要交的作业苦思冥想的时候，他就会凑上来点拨些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距离难免会靠的很近，近到她能够看见他脸上的绒毛。
有一次她下班早，他和她一起路过一个街头足球场，几个小孩认出了他，兴奋地围上来要签名。
他签了，还陪他们踢了会儿球。她看着他带球奔跑的背影，心脏跳动突然加快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身边感受到心跳加速。
太不妙了，她心想。
她知道他很好。他聪明、幽默、长得也不错，挺符合她的审美的，即使带着那个可笑的蘑菇头。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来看，他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男孩。
但他是个阿隆索，才入学没几个月，她就不止一次得听到过其他人对他的评价，说他在足球上格外有天分，会成为一个多么多么伟大的球星。
和他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时，她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这种目光她一个人走的时候也会有，但这和那时候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些目光黏在阿隆索的身上，然后不可避免地滑倒她这儿，这些目光大多都让她感受不到什么善意，她觉得自己隔着距离都能听见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比如她是怎么攀上阿隆索这只金龟婿的？又或者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边那么长时间？
她只是个稍微有点姿色的便利店姑娘，说不定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等着他过几天就会发现，她根本没法带给他任何东西，接着自然而然地失去对她的那点儿兴趣。
一天，他们在图书馆学习时，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走过来，她皮肤晒得黝黑，有着一头芭比娃娃似的金发，亲昵地拍了拍阿隆索的肩膀。
“夏维，周五的派对你来吗？大家都等着你呢。”她瞥了凯瑟琳一眼，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她发白的衬衫袖口。凯瑟琳攥紧了衣袖。
阿隆索头也没抬，“不一定，要看训练安排。”
女孩撇撇嘴走了。凯瑟琳盯着书页，那种字在跳动的感觉又来了，她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你不用这样。”那天分别时，她看着对她笑得温柔的阿隆索，他注意到她停留的目光，用两只手在嘴边作出了一个圈的形状，她辨认出了他的嘴型。他在对她说，他晚上会等她回家。她用力闭了一下眼，说服自己忘掉刚刚的画面，开口道。
“不用怎样？”他好像以为她在和他开玩笑，声音轻快。
“不用因为我错过你的生活，你的派对，你的朋友，你本来喜欢的一切。”
他的笑收了起来，皱眉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拒绝她，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再说了，你就是这一切的一部分，凯蒂。”
“什么的一部分？”
“我本该拥有的那部分。”
她脸红了。
“你别在图书馆这样。”这时她脸更红了，她往左右瞟了瞟，声音突然变得比蚊子还小声。
“我怎么样了？”阿隆索显得无辜极了，他轻笑，学着她的模样小声问。
“你总是这样对每一个女孩儿吗？”安静了一会，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他身边的女孩就不说肯定都是像刚刚那样的，她们外向又热情，擅长与男孩儿们调情。而她呢？一个住在贫民区，靠打工维持生计的女孩，她和她们几乎找不出共同点。
如果她是他，她也不见得会爱上她的。
“总有一天你会厌倦的，如果你发现我其实没那么有趣，你也会像那样对我的吧？”
“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有趣？”
“不是吗？”
阿隆索却又神神秘秘的说，“你根本不明白。”
图书馆管理员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凯瑟琳没得到这个答案。
是啊，他没说错，她就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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