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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苦饵

小说:

我本将心向沟渠

作者:

橘子数列

分类:

现代言情

祁悠然在寒夜里走着,手里提着那只食盒。

指尖早已冻得麻木,失了知觉,她浑不在意,只将嘴唇抿得极薄、极紧,绷成一道直线,脸上凝着寒霜。

那风也欺人,一阵紧似一阵地扑上来,尖利地钻进袖口、领口,却独独奈何不得她身上那层油烟味。

她今日一早便在厨房忙活,烟熏火燎,择菜切肉,滚油热灶。

此刻这恼人的烟味顽固地裹着她,经过这半日的冷却,带着烟火气的暖意是早没了,徒留一股子油腻腻的、与这清寒夜色格格不入的拙劣油腥气。

寒风吹过,只在她鬓边撩动几缕碎发,油烟笼在她身上,却是纹丝不动,狼狈为奸地坠着,也嘲笑着她。

脸上浮起痒意,她生出一股细密的窝火,恼羞成怒地将那点子落魄的失意掩去。

遥遥看过去,书房那盏灯倒是亮得殷勤,明晃晃地照着,仿佛要替主人挣一个“青灯黄卷、笔耕不辍”的清苦美名。

但,徒劳得很。

主人那点子见不得光的言而无信,到底是盖不住的。

灯火是帮凶,是最不识趣的揭发者。

祁悠然的那点委屈,那点伤心,原不过是引火的硫磺屑,此刻仿佛被那烛火嗤地燃起,将那腔子里郁结的冷硬,烧得噼啪作响,腾起一股子焦糊的青烟。

江烨恰在此时推门而出,看见面色阴沉的祁悠然,吓了一跳:“郡主,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祁悠然却没搭理他,脚下未停,径直略过他推门进去。

那动作强势得不容置喙,带起的冷风扑了江烨一脸。

紧接着,

“哐——”

木门被她冻得僵硬的手指,带着一股子气势汹汹的狠劲,重重推开。

一股浓重得近乎蛮横的药味,却是突然毫无征兆地劈面压了过来,呛得祁悠然呼吸一窒。

苦森森的味道把她身上的油烟味连同咄咄逼人的气势,冲得淡薄了几分。

祁悠然一顿,仿佛舌头咂摸出往昔几日的苦味。

药味重的如有实质。

空气承载不住这份霸道的汹涌,狼狈逃窜、一再退让,沉郁的药味化作苦雨,淋在祁悠然心上。

那被怒火灼烧得滚烫、几近沸腾的血液,也因此倏地凉了下去。

理智,如同一个被强行从昏热中拽醒的病人,带着一身冰冷的虚汗,不情不愿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回笼了。

她拎着食盒,手指却依旧是麻木的,尚未从那彻骨的寒气中苏醒。

借着这片刻的冻僵,她一时没有动作,目光直直的,只看向坐在桌后的那人。

衣衫单薄,脸上是纸一样的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他虚弱地陷在椅中,闭目养神,一向挺直的背此刻显出坍塌的姿态。

如同一张被水浸透又晾得半干的旧宣纸,单薄得几乎要洇进昏沉的灯影里。

“你……寒毒又发作了吗?”祁悠然喉咙发紧,声音是抖的。

顾濯眼皮微掀,目光虚浮地落在她脸上。

没有否认,没有责怪,亦无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默认了一个冰冷的事实。

烛火再无半点惶惶,跳跃着,像沉冤昭雪的自得。

那明晃晃的光,便是它无声的控诉状。

祁悠然被刺了眼,只得仓皇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那光、那人相对。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离这方空间的冲动。

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药味里带着的那股仿佛熬尽了草木、熬枯了锅底的焦苦,此刻已然灌满了她的胸腔。

她蓦地悔恨起来。

不该这么粗鲁地对待木门,若是动作再慢一些,再缓一些,容那药味先一步飘散出来,她便可以体面地抽身而退。

脑海中,那“哐当”的推门声固执地回荡着,清晰得刺耳。

像是一记响亮耳光,毫不留情地掴在她方才那点自以为是的决绝上。火辣辣的痛感,迟滞地、清晰地,从耳膜一路烧灼到心底最深处。

顾濯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从椅子里“拔”起身形。

那动作滞涩,牵扯着看不见的病气,带起椅子的吱呀声。

尽管他用力遮掩着,祁悠然却注意到,顾濯绷紧的指节在桌沿上用力到泛白,额角甚至逼出了几点细密冰冷的虚汗。

他唇色灰败,气息微弱地吐出一句:“抱歉……失约了。”

随后低下头,思绪难辨。

声音是飘忽却带着愧疚的,目光是虚浮涣散的,仿佛视线焦点都难以凝聚。

罕见地露出几分脆弱模样。

祁悠然喉头艰涩地动了动,却像被那药味呛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自以为隐蔽地将手中那只食盒掩到身后。仓皇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掩耳盗铃的狼狈。

方才还被她暗自珍重、甚至带着点赌气撒泼也要硬塞给他的“心意”,此刻却烫得她指尖蜷缩,只想立刻脱手,连着她自己,远远藏匿到那无边的夜色里去,销声匿迹。

她的贫瘠心意,若是就这么赤裸裸地、不知天高地厚地摊开在这本因她而起的浓重药味和苍白病容前,简直轻率而粗略。

她已然亏欠太多,又岂是这些拙劣的饺子可以简单偿还的?

眼前这碟粗陋不堪的饺子,连利钱的零头都算不上,又如何能填平那深不见底的亏空?

更可笑的,是她方才竟还生出了质问的念头。

像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站在债主门前,倒想先声夺人地讨要起利息来。

顾濯仿佛全然未觉她的窘迫与那几乎要灼穿背脊的愧疚,只将目光虚虚落在她脸上,声音飘忽如絮,却带着关切:“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祁悠然一怔,猝不及防地被刺破了心口那层自怨自艾的硬壳。

她挺直的背脊泛起苦苦支撑的酸意。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应道:“已……无碍了。”

顾濯微微颔首,面庞的轮廓在昏黄灯影下意外地显出几分柔和:“嗯,早些安歇。”

祁悠然目光复杂地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一瞬,正待转身将这满室的沉重药味和更沉重的难堪甩在身后,顾濯却忽地出声,视线飘向她藏在阴影里的手:“你……手里提的什么?”

祁悠然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将食盒往身后更深地掩去,声音绷得死紧:“……没什么。”

“是备下的年夜饭食么?”顾濯的目光依旧虚浮,并未捕捉到她瞬间僵硬的神色,只自顾自地说道,“既带来了,便留下吧。”

祁悠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心底那朵早已零落成泥、被寒风碾作尘芥的小花,竟似被这轻飘飘的一句“留下吧”注入了回魂的妖气,“噗”地一声,从冰冷的尘埃里诈尸般钻了出来。

她的心剧烈跳着,源源不断提供着花朵起死回生成长的养分。

那死而复生的花,在心田的滋润下,瞬间开得妖异而盛大,花瓣娇艳欲滴,几乎要撑破她单薄的胸腔。

实在是美好得不真实,像一个被拙劣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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