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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折梅

小说:

我本将心向沟渠

作者:

橘子数列

分类:

现代言情

怎么办?

要直接冲到那泼天雨幕里遁走吗?

像只被沸水浇了头的虾子,慌不择路地弹进冷水?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像有两块烧红的炭贴着皮肉。此时若贸然冲出去,那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怕是要“滋啦”一声腾起缕缕白烟。

裴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哟,小娘子心肠倒怪软的。”

一句简短的话被他念得七拐八弯,嘴里好似吐出个妖精,恨不得缠住房梁绕上三圈。

她眼前一阵发黑,生出晕船似的眩晕,脚下虚浮。

果然……方才那档子事,全被他们看了去!

她自己也觉得稀奇古怪:平日里欺男霸女的勾当,做起来坦坦荡荡,从不怕人看;怎地今日不过伸了回手,发了回善心,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是干脆被这漫天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才好。

顾濯却只将手中那柄素伞朝她递近了几分。

他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她烧红的耳廓上:“以后不要在外露财。”

伞尖凝聚的水珠,不堪重负似地滚落,“嗒”一声。

不偏不倚,在她心间漾开一圈涟漪。

雨下得更大了些。

……

芭蕉摇摆,斜飞的雨珠子失了准头,撞在洞开的窗棂上,碎成一片湿漉漉的水光。

窗扇被风推搡得噼啪乱颤,不过关个窗的功夫,手刚触到被雨溅湿的木框,那带着些热意的风便倏地转了凉,竟透出些萧索气。

时间原是过得这般快,一个关窗的转身,便从指缝里溜走了大半。

新裁的厚衣裳上身,料子簇新舒适。

她裹着一身兴冲冲的暖意踏入学堂,却不见姚夫子。

胡乱抓了几个人问询才得知,陈素馨身体每况愈下,皇帝一道“体恤”的恩旨降下,特准了姚玉成致仕,即日携妻南下江南,说是寻个温软地界休养。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便往姚府跑。新衣裳的下摆绊着脚,也浑不在意。

赶到时,正撞见那副萧索的别离。

姚玉成搀着陈素馨,两人脸上皆是蒙了一层灰败的尘,被一群面无表情、穿着官靴皂衣的人半拥半迫着往马车上送。

这架势,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解。

多日不见,陈素馨竟已瘦脱了形,还未入冬,便裹在厚重的裘氅里,却依旧瑟瑟发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去。

姚玉成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副向来清癯儒雅的身板,此刻竟显出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颓唐与伛偻,苦着一张脸,眉头紧锁,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她心口一热,刚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哪怕只唤一声“先生”、“师娘”。

一堵沉默的墙,闪着刀鞘的寒光,横亘在她面前。

那人的眼神甚至没有落在她脸上,只漠然地平视着前方,像包着人皮的木桩。

她被拦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能隔着这些人高马大的护卫,拼命踮起脚尖,艰难地抢出远远的一瞥。

离别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像一记毫无征兆的闷棍,狠狠敲在后脑勺上,砸得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眼神从人去楼空的姚府落到同样空寂的学堂,这次旬假,书案依旧虚席以待,那个惯常沉默的身影,却不见踪迹。

偌大的书斋,此刻只囿着她伶仃一人。

她沉默地将油纸包拆开,拿出热乎乎的糕点,无声无息地咀嚼着。

甜,太甜了,甜得发齁,甜得发腻。

毫无章法地糊满了口腔,黏腻地封住了喉咙,连带着呼吸都带上了一股子浊气。

真不明白顾濯怎会偏偏嗜好这种甜得发腻、俗艳得近乎直白的东西?

那浓烈的甜,与他周身的冷冽气息,简直是南辕北辙,格格不入。

光影流转,阳光一寸寸细细描摹过她的脸,温柔得近乎慈悲,像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抚平她眉宇间的褶皱。

然而,终究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无形的抚慰总归是隔靴搔痒。

更何况,它是亮堂的。

越是温柔地抚摸,便越是清晰地照见她脸上的僵硬与颤抖;越是慷慨地泼洒暖色,便越是残忍地映衬出她心底的荒芜冰冷。

滚圆的夕阳,通体浸润在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橙红里,像橘子。

逼得眼睛里那点酸意,水汪汪地浮了上来,却凝着不肯落下。

天渐渐黑了下去。

月亮升起又落下,如此勤快;她早出而晚归,如此好学。

只是这“勤”与“学”,一个悬在天上,一个困在人间,各自奔忙,毫不相干。

乍一看去,她似乎又缩回了那副旧壳里,瘦弱、拘谨、自卑、无措。

……不。

她其实已然变了许多。

昔日眼中那曾锋利得能割喉的寒芒,如今已笨拙地敛入鞘中。

其实浸在温润的光里久了,也潜移默化地有了不卑不亢的底色、足以立身的笃定。

她不再瘦弱、不再拘谨、不再自卑、不再无措。

……只偶尔生出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孤独滋味。

裴朔这阵子,倒像是寻着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时常晃到她眼前,带着一种招猫逗狗般漫不经心的狎昵。

他这人,天生一副活泛筋骨,虽刚入这学堂不久,却已毫无滞涩地融进了同窗的喧闹里,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这人大抵有些毛病,撩拨完或明或暗倾慕于他的女孩儿,还要把那点过剩的、无处安放的精力投放到她身上。

起初,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他那张俊俏的脸上,会浮起一丝得逞的、孩子气的坏笑。

她却只觉得烦,日日暗地里祈愿,盼着哪位云端里打盹儿的大罗神仙开了眼,行行好,把这祸害收了去。

后羿当年射落那九轮毒日时,箭囊里怎不多备一支?顺手把这碍眼的也钉死在云端,岂不干净?

嫦娥吞药奔月时,广袖飘飘,怎不顺手将这聒噪的玩意儿也卷了去,丢在那清冷蟾宫,任他抱着玉兔自说自话?

勉强把飘到天边的思绪收回,蘸墨欲书时,裴朔却如影子般晃过,带起一股刻意搅动的风,惊得她笔锋一抖,在宣纸上压下一个丑陋的墨印。

她抿起唇。

这样……还是太仁慈了。

玉兔何辜?它不过是团雪白安静的、在桂子香里捣着药的小小绒球。

还是打发他去吴刚那一起砍树吧……被吴刚当树砍也成。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逗弄”的底色,渐渐变得过分起来。

不知是他本性里那点被骄纵惯了的跋扈终于按捺不住,还是单纯觉得她这副沉默隐忍、逆来顺受的样子格外“有趣”,可供他消遣的尺度,便愈发失了分寸。

她夹在“愁”与“烦”之间,尚未来得及把糟糕的情绪理顺,一低头,竟瞧见自己唇齿间呵出了一小团白气。

天竟如此没有分寸,像个被后娘催着嫁人的老姑娘,慌慌张张,乱了章法。嫁衣尚未绣完,胭脂也才敷衍地匀了半边脸,便被推着踏入了冬的门槛。

书斋里的学生们便是那来道贺的宾客了。脸上滋滋地冒着喜气,兴高采烈地咏松、咏竹、咏梅,那副扬扬自得的神气,像吃了绝户的新郎家亲眷,思量着怎么把嫁妆盘剥了去,好妆点他们金光闪闪的前程。

唔……把岁寒三友跟金银珠宝混为一谈,大约两者都要觉得受了玷污。

一溜的学生们人模狗样的,闪着攫取的绿光,在书院这方清冷天地里逡巡。

首当其冲的便是书院那些梅树。

“诗人们”褪了那层薄薄的“诗”壳,内里原形毕露,身份原是“采花贼”,采的梅花。

诗稿是一沓又一沓,带着世俗铜臭与功名欲念的墨水和唾沫星子无甚差别。

可怜那刚绽开的红梅也是近水楼台先得越了。

僭越的越。

胡赖赖的狼藉下,就差焚琴煮鹤的活计了。

不过他们大抵是做不来的——琴瑟太高,仙鹤太远。

学院如果也有仙鹤,他们大抵也是要扑将上去,薅着毛赋诗一首的。

到时怕不是鹤飞狗跳,落下一地白羽——届时被误以为是雪,那狗便又要跃起来叫唤了。

若教和靖先生知道了,怕是会被气活。

她冷眼旁观着群魔乱舞。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去寻那抹素衣的身影。

顾濯竟也立在梅树下。

周遭是熙熙攘攘的嘈杂,他却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梅树。

横斜的梅枝遮住了他半边眉眼,艳丽的姝色缀着如玉的面庞,却掩不住熠熠风华。

又或者说,那是一种在浓墨重彩处,恰到好处的留白。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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