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街两侧那几株玉兰开得急,谢得也快,雪白花瓣不知何时融进春泥里,风热起来,熏得柳树枝头更绿。
草木蔓发,熏风醉人,春社日也悄然而至。
本朝春社的算法颇有些门道,不单是看节气,还得掐着手指头算天干地支,从立春日算起,得数到第五个戊日才算正日子。
林霜降是记不住这样精细复杂的日子,都是姨妈告诉他的。
姨妈说,以前的社日祭祀是极庄重神圣的大事,主祭者需斋戒沐浴、戒绝荤腥,祭祀时的那套繁复琐杂的流程更是不能出半分差错,若有一项失误,便会被视为亵渎神灵,招致灾殃。
林霜降忽而很庆幸自己穿越到了宋朝。
这时候社神的地位已经下降,成了一对喜欢恶作剧的老年夫妻,被称为“社公”和“社婆”,社日这个节日也成了孩童们能参与嬉闹的节令了。①
这一日,瑛氏久违地没等林霜降像往常那样充作人形闹钟,主动起床来他房里念叨。
“霜降,快些起身了,今日春社,可不能赖床,老话说的‘社日三忌’,头一条就是忌娃娃晚起!”
她边将衣衫递过去,嘴里边念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童谣:“社公嗔,社婆恼,赖床的娃娃脸上遭……”
“若是今早贪睡,那社公社婆可是要恼的,他们恼起来也不打人骂人,专等娃娃闭着眼时往他们脸上抹黄屎,等到长大了就得顶张秦叔宝似的大黄脸,多埋汰。”
瑛氏一贯将林霜降的面皮看得比自个儿的还重要,见林霜降还眨着惺忪睡眼,忙将他拉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好霜降,快起身梳洗去。”
林霜降就这样稀里糊涂起了床。
他边刷牙边回忆姨妈方才提到的社日三忌,除了不宜晚起,剩下两忌分别是不宜吃腌菜与不宜上学——后面那个李修然告诉他的,说是春社这日如果小孩还去上学,便会越学越笨。
三人尚且能成虎,更别说从先秦时期口口传下来的节日习俗,为了不让众学子智力下降,国子监便顺应时节,放了这一日的假。
只是假虽放了,李修然却不能闲着,因着他爹的关系还得去参加社稷坛举行的祭仪,以及祭典后举办的社宴,需得很早很早起床。
担心影响林霜降睡觉,李修然便没像往常那样和林霜降睡在一处,把自己气得不行。
林霜降哄他很久才哄好。
梳洗完毕,林霜降整理好衣裳出门,直奔厨院而去。
刚进院门便看到一幅热闹场景。
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厮丫鬟,正嘻嘻哈哈地举着竹竿玩闹。
那竹竿顶端用红绳绑着一根青头大葱,孩子们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绑葱竹竿从窗户内侧慢慢捅到窗外去,一边捅一边脆生生地齐喊:“开聪明喽!开聪明喽!”
另一边,几个更小些的孩子脖间用五彩丝线挂着圆滚滚的蒜头,跑动起来蒜头也跟着晃,看起来很有几分傻里傻气,偏偏他们嘴里喊的是——
“往后咱们不论算账还是理事,脑子都灵光着呢!”
这便是春社日孩子间独有的趣味,讨的是口彩上的吉利,把大葱绑在竹竿上,从窗户里头捅到外头去,叫作“开聪(葱)明”;把蒜头用彩线系了挂在脖子上,便叫作“能计算(蒜)”。②
林霜降第一次听说时也很震惊,原来谐音梗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流行开来了。
他津津有味地看孩子们玩了半晌,便去用朝食了。
李国公府惯不吝于给人们置备节令吃食,春社刚至,早饭便换成了鏊饼与漫泼饭。
这两样都是春社时少不了的节庆吃食,鏊饼是用唤作“鏊子”的平底铁锅烙出来的薄面饼,饼身松软,卷上脆嫩的生菜、辛香的韭菜和酱肉来吃,最是爽口。
漫泼饭则类似后世的盖浇饭,热腾腾的饭浇上现炒的鸡蛋、青蒿菜,再铺几片羊肉,饭菜合一。
林霜降想,李修然应该不会很喜欢漫泼饭。
但他吃着味道还是不错的,蛋炒得软嫩,羊肉酥软,青蒿菜泛着轻微清苦,刚好中和了肉的腻,就着温热的饭一起吃,暖和又满足。
肚皮饱饱,林霜降自然不能闲着,添置完各灶眼的柴火便跟着卞厨娘一同去做社糕。
社糕是春社时家家户户都会制作的节庆米糕,寓意共享福泽,味道甜润软糯,便是国公府般的大户人家也要做得。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烧火童是不能做此类糕点,即便能操持也不过是跟着掌勺大厨在旁边打下手,但卞厨娘不仅让他做了,似乎还想让他做全套。
林霜降猜测他可能是要升职了。
他早先便琢磨过,大厨房的晋升路径大致可以分为烧火童、帮厨、副手以及掌勺大厨,一层层往上走,帮厨虽只比烧火童高出一阶,想要迈上去却也不是容易事——袁厨工三十多岁才熬上帮厨的位置呢。
林霜降今年才七岁。
卞厨娘既信任于他,那他便拿出所有本事来做这社糕。
社糕是大米做的,分“纯米糕”和“夹馅糕”两类,听卞厨娘说,国公府向来吃的都是夹馅款。
林霜降便入乡随俗做夹馅糕。
枣泥、豆沙、去核红枣栗子做馅儿,糯米粉与粳米粉混合做皮,放进方形木模。
中间夹一层甜馅儿、再盖一层米粉,重复几次压实,脱模成方正的糕坯。
如此,便是“土地平整、五谷满仓”的美好寓意。
蒸制没什么技巧,冷水上锅,大火蒸一炷香时长,待到糕体蓬松、米香四溢即可关火。
刚出锅的夹馅社糕带着浓郁的新米甜香,内里的甜馅儿蜜香绵甜,让刚从大内回来,神色还略显疲惫的李国公闻了也不由为之一振。
他尝了一块,觉得比往年更软糯甜香,糕里的甜馅咬开是软糯的枣泥豆沙,里头的栗丁是点睛之笔,米香果香交融,既有节庆喜润,又不失谷物本味。
李游吃得好,给了林霜降一大笔赏钱。
有好几贯呢!
林霜降美滋滋数完钱,和常安坐在灶房前的小院里一同吃糕。
自打那日李修然从常安手中夺走糕饼,常安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却也舍不得为此疏远林霜降——林霜降做的吃食实在太美味了,他真心舍不得。
好在后来林霜降又找他解释,说二哥儿以后不会再那样了,常安虽不清楚林霜降为何会如此笃定,但还是选择相信他。
他不清楚,林霜降却很清楚。
因为他不会给常安做奶牛猫睡衣。
许是过节高兴,常安今日话格外多,小嘴叭叭说个没完:“……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爹娘让我在春社这天爬土沟,说是这样可以变得更聪明,我吭哧吭哧爬了半日,浑身都是土,好半天都没洗掉,结果呢?一点聪明都没长,现在还是这副傻样!”
林霜降听了就笑。
常安继续道:“要我说,那些开聪明、能计算,浑没用的,真正聪明的孩子不使这些招数也能聪明,霜降你说是不是——对了,你小时候弄过这些没有?”
林霜降想了想,摇摇头。
姨妈只在乎那些让小孩变丑变美的习俗,对其他都不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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