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把景明给问住了。
他这一趟临时起意本想去寻大厨房的卞厨娘,她的手艺是最好的,结果刚到厨院便被那异军突起的香气勾了去,才换成了那名不见经传的小童,哪里知晓对方名姓?
便只回了李修然对方是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童。
“六七岁?”李修然讶然。
香蕈鸡饭是家常菜式,算不得做法艰难的顶级珍馐,但要把常见菜色做到出众出口,必然也要狠下一番功夫。
他原以为做这菜的得是个经验老道的厨子,却没想到竟是个比他还要年纪幼小的孩子么?
其实,“六七岁”这个说法还是景明往顶了天说的,林霜降生得比同龄孩子皮白面嫩、筋骨稚小,尤其是与一群皮猴子似的小厮作对比,看上去说破天也就六岁。
景明心头升起一阵后知后觉的后怕:他当时怎么把给二郎置备消夜这么大的事,交给这样一个这样小的小孩子去做了?
真真是被那股子烧饭的香气唬住,食迷心窍了。
景明无声谴责了自己一番,下次万万不能这样了!
自大娘子过世,国公爷把二郎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二郎待他又好,若二郎真有什么闪失,他便是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好在这回的结果是好的,不仅那小童落得圆满,他也完成了任务。
最重要的是二郎吃好了。
见李修然一言不发,景明试探问道:“二哥儿是想知道那小童的名字?奴现下便去问问,好叫二哥儿知晓。”
李修然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这么晚了,算了。”
“明日赏些乳柑给那孩子吧。”
乳柑这东西娇贵得很,《橘录》中记载“大都块土,不过覆釜,其旁地广袤只三二里许”,仅产自温州泥山、黄岩断江等狭小宝地,产量十分有限,自然孕育出极致美味。
产出来的果子气味清馥,汁液如清泉流齿,又有奶酪般的浓郁芳香,酸甜适口,令人喜爱。
景明眨眨眼,二哥儿当真要把如此珍贵的稀罕物赏赐给那烧火小童么?
他抬起头,见二哥儿已由婆子带去更衣洗漱了,便没再多说什么,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
对面许久没有传来消息,林霜降慢慢放下心来。
没有消息就说明,哪怕这位二郎的吃后感不是顶顶满意,也绝非是不满意。
这样就好。
林霜降还要修厨课、学活计,忙得很,很快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按府邸规制,仆役住宿需分等级,如他这般的烧火童按理需住在府内西北角或后侧的“群房”,也就是多人间的简陋瓦房。
但因他姨妈瑛氏曾是先头大娘子的身边旧人,得了照顾,幸运地在仆役院分了间旧时下人住过的闲置偏屋,林霜降作为家生子也沾了光,经由掌事嬷嬷批准,与姨妈同住去了。
虽随亲居住,但他仍得遵守规矩,日常需和其他杂役一起上工,五更起、亥时息,不能因同住而搞特殊。
新屋陈设简单,仅两张床、一张小桌,采光也稍差了些,但这已是极为丰厚的优待了,林霜降很高兴。
这地方比他和姨妈从前住的房子要大多了!
他的月钱也很可观,来国公府这几日他也知道了不少事,比如其他贵族府邸的杂役月钱多为三十文上下,说破天也就五十文,但李国公仁慈宽厚、体恤下人,国公府杂役们的月钱全部高于平均标准发放,林霜降一个月的薪资能高达六十文。
此外,由于食宿全由府邸供给,不用花钱租房买粮,努努力便能将月钱尽数攒下。
林霜降觉得现在的生活还是很有盼头的。
五更未到,他准时准点从床上爬起来,洗脸、用细牙粉仔细刷牙,再把依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姨妈叫醒,然后便去小厨房领今日的朝食。
小厨房的早饭不像生腌咸鱼那样令他难以接受,是浆水粥——苦苣等蔬菜加面汤发酵制成的酸浆,再兑水熬煮白米做成的粥,吃起来米香中泛着清淡酸气;盐齑——盐腌萝卜青菜,许是为能存放更长时间,盐放得有些多,略咸了,但用来就着淡粥下饭刚好,能中和粥的清淡。
不好吃,但也不算难吃。
吃完平平无奇的一餐,林霜降饱了肚子,备好大厨房要用的热水与炭火后便去厨院学活儿了。
国公府此次自然不只召来了姨妈与他,另有许多从前在府上做过活计的旧人重回公府,大厨房也不例外,除了林霜降,还新来了好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烧火童,都是家生子的身份。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几个烧火新童便在厨院围聚一堂,等待着听袁厨工训讲。
有几个好动的闲不住,凑在一处说起小话,还试图邀请林霜降加入进来——林霜降长得好看,是他们这些人中模样最好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小孩子也不例外,他们都乐意和林霜降玩。
林霜降却没过多理会。
一会儿就要上课了,还是不要说小话为好,免得被袁厨工看见。
他朝这几人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们也别说话了。
几个皮小子马上就不吭声了。
远远地,袁厨工瞧见这一幕,立刻拧起了眉头。
他已经看林霜降不顺眼很久了。
瑛氏为人粗心鲁莽,早年在府做工时曾和他发生过口角龃龉,两人自此结下梁子,后来大娘子离世,身边伺候的人全都遣了回去,瑛氏也不例外。
谁承想十几年过去,她竟又得了机缘回来,自个儿光身回来便也罢了,还带过来一个小的,而且受了好大的照顾。
听说瑛氏与她那外甥,也就是林霜降,住的地方竟是单独一间房子!
国公爷与大娘子感情甚笃,自大娘子故去,国公爷便再未续弦,如今见着旧日伺候过她的老人总会多几分宽容,也下令命嬷嬷对这些旧人多有照拂,瑛氏住的那间房子多半就是这么来的,沾了旧主余泽的也不只她一人。
但这不妨碍袁厨工越想越不忿。
他在国公府勤勤恳恳数十载,如今却只是个比最末等的烧火童堪堪高出一阶的帮厨,白日辛辛苦苦,到了晚上还要挤住在六人一间的群房……
他尚且苦不堪言,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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