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在银月森林的树梢上挣扎着褪去,如同融化的鎏金渗入深蓝的天鹅绒。旅者之泉的空地上,三株月光榕的巨大树冠在渐浓的夜色中化为沉静守望的墨绿剪影。白日里用于推演的石板桌已被移开,取而代之的是几张用原木简单拼就、铺着干净亚麻布的低矮方桌和树墩圆凳,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榕树气根自然围合出的空间里。
空地中央,那盏悬挂的“月光安神引”风灯,已被苏晓亲手点燃。
特制的果脂蜡烛透过中央那块被莉娅月华浸润、又吸收了几日泉边宁神气息的萤石,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非冷非暖的银蓝色光晕。这光晕并不十分明亮,却异常柔和、稳定,如同凝固的月光纱雾,静静地弥漫开来,笼罩了半个空地。光晕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静、温润,白日里残留的紧张、焦虑,乃至森林夜晚常有的些微阴寒与窸窣不安,都被悄然抚平、隔开。
这不仅是照明,更是苏晓“开店”理念的核心呈现——一个被精心调理过的、能提供“安心片刻”的物理与规则场域。那桶经过“月光安神引”汁液调和、又汲取了少许活化泉眼灵性的特制泉水,就放在一旁的小木架上,旁边整齐摆放着几个干净的陶杯。几张简略的、用炭笔写在硬树叶上的“菜单”压在桌角,上面只有寥寥几项:特调安神泉水(免费)、烤松子与蜜渍野莓(小份)、今日例汤(随食材变动)。
简单到近乎寒酸,却自有一股返璞归真的专注。
苏晓站在泉池边,换上了一身莉娅准备的、用柔韧藤麻纤维织就的素色衣裙,外面罩着一条干净的亚麻围裙。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脊背挺直。灵魂在辉火岩和“宁梦之叶”的辅助下,已基本稳定,虽未完全恢复巅峰,但足以支撑她完成一次简单的“开业”。莉娅则换上了便于活动的精灵猎装,隐在月光榕最外侧的阴影中,如同融入森林本身,既是守护,也是观察。
托林被要求留在木屋照看叔叔,苏晓承诺会带回消息和可能的帮助。此刻,空地上唯一的“员工”兼“店主”,就是苏晓自己。艾伦尚未到来,约定的理论推演是在营业间隙进行。
第一位顾客来得比预想的早。就在风灯光晕刚刚稳定不久,一个穿着磨损皮甲、风尘仆仆的人类佣兵,拉着同样疲惫的驮兽,从大道方向迟疑地走近。他显然是被这林间突然出现的光亮和奇异宁静氛围吸引,在空地边缘踟蹰了片刻,鼻子抽动,似乎在嗅闻空气中是否有危险或陷阱的气味。
“欢迎光临。”苏晓的声音平和,没有刻意热情,却带着令人放松的坦然,“有特调的安神泉水,可以休息一下。”
佣兵看了看简单却干净的桌椅,又看了看那盏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光晕的风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驮兽拴在远处树干上,走到最近的一张桌旁坐下,哑着嗓子说:“来杯水,谢谢。”
苏晓舀了一杯特调泉水,递过去。佣兵接过,先是谨慎地小口抿了抿,随即眼睛微微睁大,仰头一饮而尽。清冽、微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凉宁静感的泉水滑过干渴焦躁的喉咙,仿佛连长途跋涉积累的疲惫和紧绷都随之化开了一丝。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这水……有点特别。”佣兵嘟囔了一句,放下杯子,又从怀里掏出几枚磨损的铜币放在桌上,“再……再来一杯。有吃的吗?”
“有烤松子和蜜渍野莓。”苏晓收下铜币,将一小碟混合坚果野莓递上。这是她提前准备的、仅有的“零食”。
佣兵默默吃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盏风灯,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享受的放空神情。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急于离开,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仿佛在贪婪地汲取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第一位顾客的顺利接纳,像是一个温和的吉兆。陆陆续续,又有两三位旅人被灯光和宁静吸引而来。一位是带着少量货物的行商,一位是穿着简朴长袍、似乎患有失眠症的老年学者,还有一位沉默寡言的精灵游侠(并非银月森林本部,来自其他地域)。他们都选择了安神泉水,有的加了份“零食”,然后便沉浸在这片小小绿洲的静谧之中,低声交谈或静静发呆。铜币和几枚小小的银角子落入苏晓腰间的小皮袋,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生意清淡,却恰到好处。没有喧哗,没有复杂的需求,正如苏晓所期望的那样。她穿梭在几张桌子间,添水,回应简单的询问,大部分时间则安静地站在泉池边,感受着这片由她亲手调理出的“场”的运转,以及风灯光晕与“宁梦之叶”在她怀中散发出的、辅助稳定心神的协同效果。这种“经营”本身,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低负荷的、对规则调和能力的实践与观察。
就在夜色渐深,最早来的佣兵准备起身离开时,空地边缘的光线微微扭曲,艾伦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析出般悄然出现。他依旧穿着法袍,但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的、封着火漆的羊皮纸卷。他没有打扰其他顾客,径直走到最内侧、靠近一株月光榕主干的一张空桌旁坐下,对苏晓微微点头示意。
苏晓给他也送去一杯泉水。艾伦接过,没有喝,而是将羊皮纸卷放在桌上,低声道:“根据古树揭示的‘同源互斥’背景,我对能量衰变模型和净化路径进行了初步修正。这是修正后的核心公式与风险预测参数。另外,我查阅了部分可公开的、关于古代矮人王国‘炉山’(可能与‘熔炉之心’相关)的零散地理与历史记载,也附在其中。”
苏晓心头一凛,迅速收起纸卷。艾伦的效率果然惊人。她正欲低声交谈几句,讨论接下来的推演重点,突然——
一阵略显急促、与林中宁静氛围格格不入的脚步声从大道方向传来,还夹杂着低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争吵声。
“我就说这方向没错!看那光!还有这感觉……跟‘石头’发病前偶尔散发出的、让人稍微舒服点的波动有点像!”一个粗嘎的声音说道。
“小声点,蠢货!这里可是银月森林边上,还有精灵!别忘了会长的交代,先看看情况!”另一个更谨慎的声音压抑着回应。
几个身影出现在空地边缘的光晕之外。来者共有四人,都穿着便于山地活动的厚实皮袄,体格敦实,身高却只到普通人族胸口,满脸络腮胡,正是典型的矮人相貌。但他们并非托林那样落魄,皮袄质地不错,腰间工具齐全,还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皮质样本袋,眼神精明而锐利,带着久经商旅的世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他们的目光迅速扫过空地,在几个安静休息的顾客身上略作停留,最终落在了苏晓身上,以及她身后那盏散发着宁静光晕的风灯上。为首的矮人(刚才那个粗嘎声音的主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更深的探询。
苏晓心中警铃微作。这几位矮人,显然不是普通的旅人。他们的对话提到了“石头发病”、“波动”,还有“会长的交代”……是商会的人?还是其他与灰黯石有关的矮人势力?
她不动声色,迎上前几步,脸上露出与对待其他顾客无异的平和表情:“几位客人,需要休息一下吗?有安神泉水。”
为首的矮人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苏晓一番,又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气息。他脸上的惊疑之色更浓,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瓮声瓮气地说:“来几杯水。再……问问,这灯,挺别致,哪儿来的?”
问题直指风灯。苏晓心中了然,这些人多半是感知到了风灯光晕中蕴含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月光安神引”和活化泉水的“宁静规则”波动,并将其与他们所知的、灰黯石变异前或辉火岩可能带来的某种“正面感觉”联系了起来。
“自家做的小玩意儿,用了些森林里的材料,图个安静。”苏晓一边取水,一边含糊地回答,同时暗中对莉娅和艾伦的方向递去一个警惕的眼神。
莉娅的身影在阴影中似乎更淡了一些。艾伦则端起水杯,状似无意地将羊皮纸卷收入袖中,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矮人,手指在桌下微微动了动,一个极其微弱的、无形的侦测法阵已然悄无声息地铺开。
矮人们接过水,喝了一口,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那粗嘎声音的矮人更是直接压低声音对同伴道:“这水……感觉比‘清心药剂’还舒服点?怪了……”
他们交换着眼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一步询问或试探。为首的矮人放下杯子,盯着苏晓,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探究:“这位……店主?你这地方,安静得有点不寻常。我们走南闯北,各种宁神法术、药剂见过不少,但你这……好像不太一样?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子,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石头’?”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轻,却带着明显的暗示。
苏晓心念电转。矢口否认可能更加可疑,适度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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