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早过了,蓝漾让司机把车开到自己工作室楼下。
“怎么办?那可是一千万英镑啊!我们上哪找那么多钱?”
王杰急得不行,“啪”的一声,狠狠打开工作室里的所有电灯。
工作室是由一栋小别墅改的,总共两层楼,非常宽敞。
温馨的暖色调,落地玻璃正对绿化草坪。各种电脑、摄像机、录音和后期设备摆放整齐,一应俱全。每张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书籍资料,有些放不下了就直接放在地上,走路时要特别当心。
蓝漾在一堆资料里翻找,找出了那份要命的合同。
“打款时限给了三个月。现在召回团队,再拍一部新片卖掉版权,两边账就平了。”
她倒不着急。只要片子结尾署上自己的名字,版权就会被各大网站抢着买走。
内心的烦躁更多是源于预期计划被打破——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安德烈的庆功宴上。
很快,崭新的合同页在手里变皱、边角翘起。
“我早就觉得这份合同冒险。是,成功了是一鸣惊人,名字可以彻底红遍全球,家喻户晓,但失败的代价咱们根本负担不起啊老大!相当于前面几年都白干了!有孟先生帮忙还好,没有孟先生,当时就不该签。”王杰喋喋不休。
蓝漾没讲话,几分钟后,丢掉合同,打开冰箱,拆出一根冰淇淋咬在嘴里。准备给团队的其他人发信息。
钱亏了就再赚,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还不至于拖欠他们工资。
但好几条消息先一步跳出来:
【抱歉,孟先生不再支持我继续为您工作,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消息全部大同小异,蓝漾喉头腥甜,狠狠把嘴里的一大口冰咽下去。
她关掉了手机。
“老大,要不你跟孟先生服软吧。”
王杰见蓝漾脸色不对,也能猜到情况:“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闹什么矛盾,但现在这样不是办法。孟先生对你那么好,这点钱其实撒个娇就过去了……孟先生?”
说到一半的话断在喉咙里,因为看见工作室的门被打开。
接近零度的寒风灌进来,一同闯入的还有一块冰冷的黑色礁石。
王杰呼吸都停了,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道:“孟先生您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男人西装革履,大半张脸隐于阴影,指尖夹着一根香烟。闻言,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他来的好突然,没一点心理准备。经过他身边时,王杰再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唯恐惊扰对方、惹其不快。
关门逃离的动作非常迅速。“滴”的一声,智能门锁传来上锁的声音。
暖色调的室内重归寂静,淡黄的灯光,安详洒落在二人周围。
蓝漾看了他一眼,垫脚坐上办公桌:“抽烟有害健康,我们各自活得久点不好吗?”
宽阔的阴影投射下来,他西裤下的皮鞋正巧抵住她的高跟,字音带笑:“不好。”
“……”
“我们分别活得久有什么好,一起死才有意思。”
“别讲废话……你是来给我送钱的?”
“当然。”孟景砚点头:“考虑得怎么样?”
他指的是为某英冠球队的实际老板陈家康拍一部纪录片。不出意外,球队下赛季冲超希望很大。
不过陈家康早年是个欠员工薪水不还的老赖,通过一些手段资产转移后,申请破产,再换个国家继续逍遥快活。现在钱享受够了,想享受一下名利带来的满足。
英超,五大联赛之首,如果能有一支中资球队多“长脸”。多数人不会知道钱是从哪来的。片子一出,乌鸦变圣人。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
“你跟陈家康做生意,非得推我出去卖人情?”
“人情往来不是很正常?”他不以为然:“你跟他打好关系,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现在他解散团队、坐视她背负债务不理,言下之意,不管她考虑得怎么样,其实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帮老赖拍个片歌功颂德而已,颠倒黑白的事她之前也没少干,比如对安德烈。
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干嘛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多个朋友多条路。
“考虑好了。”
蓝漾咬了一口冰淇淋,慢悠悠道:
“不拍。”
“……”
“黑的可以变成白的,血怎么变成白的?”
一个提前把资产转移掉的失信人,不知道害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一个人可以道德底线很低,但不能没有。
“Well,不愧是一出道就拿亚洲电视大奖的天才,够清高。”
孟景砚点头:“那就只好给你上一课了。”
“你要干什么?”蓝漾警惕。
“不干什么。”他咬着烟:“天亮后我回国,之后想联系记得算好时差。”
意思是:他把她和她欠的那一屁股债扔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想好了、主动来找他,他什么时候就出面帮她摆平。
清高可以,但不能不现实。
“以你的地位,什么样的导演找不到?”蓝漾沉默片刻:“就算是做人情,也不用盯着我。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所以说我在教你。”
孟景砚慢条斯理地一叹。
他松开大衣纽扣,一手插兜,俯身在她耳畔玩笑道:“万一哪天我倒台了,你怎么在圈里立足?说不定连这里都要被人收走。”
“……”
工作室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从各种电子设备到桌椅地板、沙发茶几,甚至她每天靠在腰后的抱枕,所有大小细节,都由孟景砚亲自选定。
当时他窝在沙发躺椅里吞云吐雾,吸着烟,报给她一串地址。
“喜欢吗?”
黑金色的寿百年被两根修长的指摁进烟灰缸。余烟缭绕,勾缠住男人漆黑的眼睫:
“喜欢的话……圣诞快乐。”
*
蓝漾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醒来手臂被压得麻木,头痛欲裂。
她慢慢坐起身。一件厚实的男士大衣自肩头滑落。
室内开着空调,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上午九点,每扇窗的窗帘都被拉上,隔绝光线。
整个工作室除她之外,再无别人。
蓝漾把大衣捡起来,放上椅背,去拿边上的矿泉水。
昨晚吹了风,又吃了冰的,现在喉咙疼得不行。她想了想,决定把水烧热再喝。
拎起水壶,发现里面被灌得满满当当。水已经烧好,保温在四十度、最合适的入口温度。
……
跟大众想象的不同,有名有权又有钱的孟景砚,私底下并不是个喜欢在肉/体上折磨别人的变态,也不喜欢满世界地包/养情妇。
至少她看来不是。
十八岁时,她靠一部自己的独立作品,留住了彼时已功成名就、成功从导演转为资方的孟景砚。
此后六年,两人形影不离,从本土校园电影奖到亚洲电视大奖、再到两度蝉联体育艾美奖,天才般的导演和天才般的老师,流传了不知道多少段佳话。
都是成年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在这层关系上,再进一步发生点什么,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总之,亦师亦友亦情人。
蓝漾看着椅子上那件黑色的大衣,鬼使神差地,转头又打开冰箱,再拿了一根冰淇淋,咬在嘴里。
她拉开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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