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午饭,陆无虞拨了个电话,拉着童潇下楼时,一辆观光车已经等在民宿门口。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站在观光车旁边,见陆无虞下楼,毕恭毕敬地朝他欠身:“少爷。”
童潇正震惊于怎么这里也有管他叫少爷的人,明明都跨城市了,听见陆无虞笑着回应:“赵叔。”
正拧着眉思索二人关系的时候,右手被人牵住,童潇抬头,看见陆无虞低头一脸得意地朝她炫耀:“走吧,带某个宁折不弯的大学生去为以后的工作积累积累经验。”
他故意将后半句说得极慢,明显是在点她之前和他吵架时说的话。
童潇无语咽了咽,懒得回。
和陆无虞一起在观光车后排坐下,司机开车,赵德育坐前排递了本园林概况图册给两人,按照陆无虞的指示,沿途向童潇介绍着园林各处的景观设计和理念,如果有需要详细介绍的,就停车步行慢慢讲。
“童小姐请看这里,这一处是传统园林里比较常见的借景。”赵德育领着二人往一处水榭走去,“从这里看去,远借海城山景,近则从水面借到园林中玉湖塔的景色,这周边的植物一般会选择……”
童潇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应着。
其实她才进校一个月,大一的课程又有很多都是像英语思政计算机这样的基础课程,专业课暂时就只有植物学、园林花卉学和园林制图,CAD老师虽然有提到过,但具体的课程还没开始。
童潇目前对本专业的学习还局限于认全常用的园林布景植物有哪些,这些植物的分类及其开花落叶的时期,赵德育今天讲的大部分内容她几乎都是第一次接触,虽然不难,但种类太多,好些专有名词她也没听过,要想一次就记住还是有点难度。
童潇跟着赵德育学设计,陆无虞就跟在童潇后面跟着,看她大部分时候傻不愣登地点头,再时不时挠头,露出一点呆滞的表情,好几次都没憋住笑,童潇有时太专注了没发现,但只要发现了,免不了狠狠瞪他一眼。
一行人一直走到晚饭节点,才逛了半个园林不到。
据赵德育所说,园林除了四时之景,还有日景和夜景,除了他还没来得及讲的,就刚才他讲过的那些,晚上再去,也能说出好多道理。
但时间到底是不早了,光是边走边听都不免觉得疲惫,更何况赵德育还是边走边讲,童潇想和赵德育说要不下次继续,但看他和司机下午的模样,估计也只会听陆无虞的话。
陆无虞是他们的少爷,而且据赵德育所说,这一整片园区,包括民宿在内,都是陆无虞家的产业。
童潇回头看他一眼,赵德育现在正在假山上给她讲对景,他刚才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去了后面。
日薄西山,彩霞漫天,是一天中顶好的景色。
童潇看着不远处正在接电话的陆无虞,慢慢眨了下眼。
今天的他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或者说,是她今天才发现,陆无虞大概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从前她觉得他虚伪,浮夸,浪荡,好色贪玩,即便知道他有一个少爷身份,也只是觉得他比起其他人更有钱而已。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想错了一些,少爷这个身份,除了意味着有钱,还意味着有权。
虽然她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他,虽然他现在也不过是大她一级的学长,虽然他在她面前也总是一副讨打的犯贱模样,看上去和她、和她身边认识的这些同龄人都差不多,但其实,他和她们是非常不一样的。
即便他在学校里声名狼藉,臭名昭著,但离开校园,他依然是贺氏集团老板的独生子,是未来的唯一继承人,还是个有过个人画展的、和国内知名画家有交集的新生代画家,是名副其实的贵少爷,天之骄子。
明明今天下午是赵德育边走边讲累得不行,临了了想下班,却还要听命于这个在一边开小差的渣男的话。
阶层,童潇十八年来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离开学校,人们就会回到原有的阶级上去,不同阶层的人放在一起,其实并不是仅凭学识和能力评判高低。
还有钱和地位。
童潇低头叹了口气。
说白了她不也是因为钱才被迫和陆无虞保持这样的关系的吗?如果她有足够多的钱,杨慧敏就不用再给陆家做保姆,陆无虞也就没了威胁她的把柄,她也就不用寄希望于他渣男本性能尽快暴露、赶紧对她腻烦来重获自由了。
还是得有钱,还是得努力。
但今天时候已经不早了,就算她想继续学,赵德育和司机还要下班呢,童潇回过头和赵德育说了声,走过去找陆无虞。
陆无虞刚挂掉电话,正准备往她这边来,就看见她正朝自己走来,笑着问她:“怎么?接个电话的功夫就想我想得忍不住来找我了?”
果然,外表再是社会上的天之骄子,本质也还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渣男。
太阳下山后假山上光线不大好,童潇忍住无语又朝他走了两步,确保陆无虞能听见自己说话,但赵德育他们听不见,说:“天都黑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陆无虞走过来牵她:“你想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啊。”
他低头凑近一些朝她笑着,又伸手想摸她脸:“学一下午,累着了吧?”
他那张直戳她审美的俊脸忽然靠近,童潇心跳漏了一拍,慌张地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错开视线边转身边说:“那现在就走吧,我去叫他们过来。”
陆无虞刚想说不用她去叫,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童潇右脚一下踩空,眼看就要摔倒在嶙峋的假山石壁上。
“童潇!”陆无虞伸手一把把她抓了回来,但童潇右脚还是狠狠扭了一下,全身脱力,皱着眉苦着脸,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潇潇?潇潇你怎么样?”陆无虞温柔哄着她,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别怕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赵德育和司机也看见了这一幕,吓得立马往这边赶,不等陆无虞开口,司机就去假山下启动观光车,赵德育则打电话安排车在园区门口等待换乘。
童潇以前也扭过脚,但都没有这次严重,她全程被陆无虞抱在怀里,别说挣扎了,痛到连提醒自己他是渣男的力气都没有,额头上满是虚汗。
来不及、也没精力看陆无虞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时不时追问司机还要多久才能到医院的声音,一直到进医院挂完号包扎好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怎么连那种情况也能维持住人设?
她几乎都要无力思考了,何必演得那么真切,好像真的多在乎她似的。
不过说起这个,无所谓在不在乎,刚才要不是陆无虞,她就不只是扭伤脚这么简单了。
坐车回民宿的时候,陆无虞抱着她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童潇抬头看了眼他的表情,竟是皱着眉严肃得吓人。
而她竟也罕见地没有说话呛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车在民宿门口停下,陆无虞先是把她小心地放在车座位上,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再把她小心地抱起来。
一路上楼回到房间在床上放好,动作就没有不轻不谨慎的。
但他周身气压仍旧很低,童潇犹豫好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扭到脚的人是我,你怎么这副表情,好像我怎么你了一样。”
“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时笑着,语气也算是和善的宽慰,甚至还故意带了点开玩笑的戏谑,本以为陆无虞这样吊儿郎当的人,就算不会笑,也应该不会再这么吓人了,哪怕是嘲笑她自作多情也行,别板着个脸,谁料他竟当真似的更加生气,直接拧眉冷声质问起来:“你说什么?”
“什么叫你扭到脚跟我没关系?”
在一起这么久,陆无虞还从没这样跟她说过话,虽然声音并不大,但童潇还是被吓得抖了一下,撑着床扶好坐直了些,原意是想好好说的,但情绪激动,声音也跟着大,明明不怎么生气,但全程都像是在冲他喊:“你凶什么?本来就是,我扭我自己的,又没怎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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