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回病逝的七天后,訾骄被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内,他本以为自己会变成俞府的下人,却不料一日日过去,他照旧被人看守着困在单独的院内,连门都迈不出半步。
訾骄不知俞家的人到底有什么心思安排,又被看管得严实,只能维持随遇而安的表象以待时机。他出不了院子,便循循善诱让守着他的两个仆役替自己向上传话,能不能送些笔墨书本来,寻常时光里也好解闷。
困住他的人似乎也并不想太为难他,隔日就送来他要的东西。訾骄便在这间小房子内整日看书、学画、练字,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大抵是他宁静顺从的举止抵消了些许背后之人的戒心,三个月后他终于被允许从小院出来,每日有一个时辰可以在俞府中散散步透气。
訾骄仍然没有轻举妄动,只每天挑着不同的时辰于府中四处走走,偶尔在花丛、山石、凉亭处停下细赏风景,瞧着颇为安然。
偶有一日他坐在湖旁亭内,看见稍远处的长廊上俞清霄缓步走过,似乎是从府上大门的方向而来。
訾骄记下时辰,第二日照旧于同一时刻站在能远远看到那条长廊的地方,又一次见到对方背手捏着折扇路过。他轻悄地挑了挑眉尖,自然而然地转身离开。
两日后,訾骄带着纸笔在花园内画完画,而后沿湖边长廊一面走一面探头瞧底下摆尾游弋的金鱼,正遇上自外回来的俞清霄。
大公子与他虽不太相熟,但此前两人也在俞清回的阁楼内打过几次照面、聊过几句,此时遇到人便止住脚步,打招呼般同他搭话,“在瞧什么?”
訾骄回头见到他,也不清楚该同他行什么礼,干脆只笑了笑,“院子里待得闷,随意出来走走而已。”他向对方身后投去略带好奇的目光,“公子这是刚从外头回来?”
“恩。”俞清霄把玩着手中合起的扇子,浅天蓝的锦袍上用混银丝线绣的白鹤振翅欲飞,“去处理些铺子中的杂事罢了。”
訾骄抬起眼睫望向他,眸中映出一点明亮的日光,“自来到府上,便总听说俞家产出的丝绸乃江南最佳,想必公子身上穿的亦是自家铺子里制出来的?果真华贵。”
俞清霄闻言用扇子挑起自己的衣服瞥了眼又将之拨开,笑道:“你若喜欢,我叫他们也给你送几件过来。”
訾骄低头抚过手臂上搁着的纸卷,轻声回:“我不过是外头来的人,哪里用得着穿如此好的衣裳。”
眼前人因低落而微微垂下脸,抿起的唇角显出一点委屈,俞清霄握扇的手有一瞬停顿,无端想安慰他,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对方又忽而向他绽出羞赧的笑脸,温声道:“对了,我方才在花园中瞧见好些开得正盛的芙蓉,闲来无事,便将之绘成了缠连的花纹,想着或许可绣在衣服上。只是我于此道不甚了解,亦不知画得合不合适,公子愿意瞧瞧么?”
“你自己画了纹样?”俞清霄显然有几分意外,伸手接过卷纸打开,上头是以芙蓉花为主所绘的缠枝纹,花叶相连,极为繁茂。他边看边道:“形态美极,只是下笔过密,若绣到衣服上反而显得混乱错杂,再稍许简练些便更好。”
“是吗?那我拿去改改。”訾骄收回画纸,说罢又不禁自言自语地嘟囔,“不过改了有何用呢?横竖都只是待在院子里......”
俞清霄站在他身前,大拇指反复摩挲扇骨,蓦然道:“既是要画衣服上的图样,自然也得知晓这花纹绣上衣服时该留意些什么,过两日得空,我带你去绣坊瞧瞧。”
“当真?”訾骄仰起脸来,欢欣的神色一览无余,眉目间的笑意讨巧得直往人心里头钻。
俞清霄颔首,“自然不会诓你。”
一直跟在訾骄身后的两个仆役却面露难色,互相对视过后犹豫道:“大公子,这是不是......”
“怎么?”俞清霄好似极不喜欢下人有违逆他的意思,转瞬冷下脸来,“不过去自家铺子而已,一路都坐在马车上,怕什么?”
他的眼神颇为凉薄,两人顿时噤声低头,不敢再多话。訾骄却仿佛丝毫不惧他此时所展现出来的冷意,犹自雀跃道:“多谢公子,那两日后我还在此处等你,可好?”
俞清霄的视线在转向他时复又变得温和,直接应下。
*
永泉与訾骄记忆中所见过的其他城镇都大不相同。它热闹、繁华,遍地皆是酒楼饭庄、茶馆画室、书肆绣坊,有条宽广深缓的长河流经城内,河中常有歌舫停驻,河岸边是日夜欢笑的戏院楚馆。街上各色吆喝声响不绝,卖的吃食玩意儿打眼瞧去便觉精致。
訾骄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掀开帘子望着外头。自从俞清霄因芙蓉花纹样而带他离开过俞府后,他便有了每隔半月出来一次的机会,虽然下车走动时仍旧被身后两个仆役跟得紧,但他至少能在马车行驶中认一认各处的路。
初来俞府那日他在马背上颠得难受,眼前所见之物都是模糊晃荡的影子,根本不大记得清路,只能趁此时努力分辨记忆,否则即便找到机会跑了也是无头苍蝇乱转。好在俞清霄每回带他出来都是去不同的绣坊与布庄,倒叫他可以多认几条路。
现下是他们回俞府的时候,訾骄侧坐在小窗旁,半张脸被马车外的光照亮。几个月过去,他心底对出城的路已隐约有了推断,目光跟随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朝向右前方的岔路口。
正当他静静瞧着那个方向思索时,背后忽而覆上另一人的温度,对方衣袍间的淡香幽幽拂至鼻前。訾骄倏然回神,面上不动声色地向后侧过些脸来,掀起眼睫看他,“大公子?”
俞清霄与他靠得极近,低头望进他澄澈的瞳孔,而后指了指先前他注视着的方向,意味不明道:“沿那条路下去,便是城门。”
訾骄并未轻率回话,依旧平静地与他相望,半晌后才问:“那公子可否再告知俞家将我看管起来的缘由?”
俞清霄避过他的眼睛,向后撤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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