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直未曾前行,外头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宁絮耳朵尖,捕捉到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谁叫你们半途插过来的,挡着补给车的道了,车里坐着多金贵的娘娘还是怎的?我还就不信了,你们有什么可急——”
帘子猝不及防叫人从外边撩开,宁絮正对上项志怒气冲冲的脸。
二人俱是愣怔,项志尤甚,眼眶几乎兜不住眼珠。
护送宁絮的官差在旁边叫苦不迭:“项将军,您这下看见了?我们真没骗您,这个美人相当重要,晚半日送到陛下跟前,都是我们怠慢,要问责的。”
项志嗫嚅了一下,又看了宁絮一眼,突然用唇语快速说道:等我救你。
落在不懂行的人眼里,恐怕以为他在骂娘。几个官差都战战兢兢站在边上听候发落,大将军和陛下,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但他就这么把帘子放下了,也放过了他们,默不作声给他们让了一条道。
须臾,宁絮又听到马车车轮发出的喀啷声,京城的路面平缓许多,不再颠得她太阳穴发胀。
项志要救她,怎么救?
她马上就入宫了,他一个大男人,与石虔交情再深,也去不得后宫,又戍边多年,也没有姊妹亲戚,不可能在后宫安插人手。
而且,她有几斤几两,值得项志一个大将军去救?
怎么说石虔都是他恩人,即便他与她有少时情谊,这份情谊也是他和石虔之间的更重。为了她,叫他去违逆石虔的心意,她自认没有这样的魅力。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以她对口型的敏锐,她是不会错的。
马车从南门进去,宁絮被人扶下来,换了小轿,抬向太和殿。
她无意识地攥着衣裳,下摆被抓得皱成一团,沾满她手心里的冷汗。
轿夫每往前一步,就像往她身上多撒了一层土。泥土没到胸前,憋得她喘不过气。
她这会儿有点怨恨项志了,没影的事情,做这种承诺干什么。还不如什么希望都不要给她,让她受罪也能受得痛快些。
轿子停在太和殿前,宁絮双脚甫一沾地,视线便越过一众侍卫、太监和宫女,瞥见坐在龙椅上那人。
因离得远,他与一抹剪影无异。然而只消一眼,还没能看清任何东西,宁絮就发觉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那个身影伶仃得不像话,掩映在纱帘之后,有如幽幽鬼影。
她再怎样怨恨他,也得承认他是个美男子,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两年多未见,有什么东西把他蛀空了,皮囊挂在骨头上,这儿凸起一头,那儿凹陷一块。
有个宫女在身后不轻不重推了她一把,她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道鬼影走去。
大约走到离他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她跪下叩首:“民女郑氏,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入宫面圣,少不了自报家门。无论石虔认出她与否,她都不愿主动报出本名。之前化名梅秀文,可若说自己是梅氏,又怕他发起疯来,追究这个姓名的来源,再把诗诗和秋霞挖出来。
索性借梅诗诗那个短命丈夫的姓氏一用。
石虔还是老样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聩,底下的人说今日会送来一个与画像上别无二致的美人,他也兴趣缺缺。
民间的姑娘送了好几批来,全是精挑细选的,他打眼一看,就觉得比不上宁絮一根小指头。
连邓筠那般善妒的女人,到后来也向着她们说话,说这个挺像的,那个神形兼备,陛下不如收了她们得了。
他不。他将她们全部打发回去,转身又把自己关进御书房,继续描摹宁絮的脸。
画像雪片似的到处飞,御书房是他的坟冢,宁絮是撒在他身上的细雪,埋得不够厚不够深,因而他不得安宁。
今天这位,底下的官差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叫陛下务必见上一面。
他昨夜作画,睡得晚了,身上正乏。但既然他们那样说了,寻人原本又是他自己拿的主意,如今亲自上阵验收成果,也是应当应分。
邓筠站在他身边,一旦他反应迟缓,她便开口推进:“平身,抬起头来,再上前几步,好让陛下看得仔细些。”
那民女听话照做,跪着挪到他们脚下,缓缓扬起脸。
邓筠忽然浑身发颤,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去攥石虔的胳膊:“陛下……”
昔日她与宁絮的关系谈不上和睦,对这个来路不正但又有些手腕的女人,她既瞧不上又有危机感,宁絮要是有一天不在了,她自会拍手称快。
宁絮的面貌也在她一次又一次咬牙切齿之后,变得愈加清晰。清晰到她能认得出谁是赝品谁是正品。
明明早就死透了,早该往生的人,突然回来了,身子匍匐在脚下,脖子和脸却昂着,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心下惶恐,避之如蛇蝎,生怕摸到这人的手,发现是冰凉的,再扒下那身衣裳,发现里面包的是一具骸骨。
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她落水,湖水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干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邓筠的手快要掐进石虔的皮肤里,换作平日,石虔早把她甩开了。眼下他却像没了知觉似的,由着她掐,毕生的意志都凝聚在眼睛里,眼神落在这民女的脸上就再未移开。
这位郑氏女倒也懂事,一动不动,让他看个够。
石虔两瓣嘴唇微微哆嗦,端详她良久,伸手捏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扯到怀里。瘦如枯枝的手力气大得恐怖,民女吃痛,发出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邓筠只见他掐着民女的下巴,再发发狠,说不定就能将她下颚整个撕扯下来,他声音掺着碎冰:“再说一遍,你姓什么?叫什么?”
民女艰难地动了动舌头,发音支离破碎:“禀陛下,民女郑氏……没有名字。”
石虔怒极反笑,拍了拍她的脸:“好啊,好个郑氏……”
“皇后,你安排她住进翠微阁,朕今晚还要见一位贵客,她的位分日后再议。”
石虔对邓筠吩咐完,把郑氏女的衣裳整理好,还亲昵地替她拢了拢头发,方才他动作太大,她全身行头都弄乱了。
打理完毕,他冲她笑道:“账也日后再算。”
宁絮再次站在翠微阁门前,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她和石虔在一块儿呆了这么些年,彼此都有着老夫老妻之间特有的直觉,不需要他放狠话,早在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认出自己了。
接下来怕是不好过,这笔账他准备怎么算,还未可知。但她能确定,他不会赐她鸠酒或者白绫,留她一口气在,他才有办法出气。
留她一口气,她就有机会。死过一次才知道这一口气多么宝贵,只要一息尚存,很多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
邓筠在她身畔,拿余光偷偷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抿起嘴巴,若有所思,便试探着与她搭话:“翠微阁是陛下专门留给画像上那位女子的,自她离开后,里面的物件就没动过,每天都派人打扫。”
“美人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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