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现在看来,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假想敌、问题的具象化或阶级的代表性人物。当时的我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唤醒麻木的神经。”
付微尘垂着眼皮,眼角有明显的细纹,那是时间雕刻出来的痕迹,是她口中的凌迟之刑。
她突然转移话题:“女皇冕下说的是剑招,殿下。”
凄辞暮疑惑地看着她。
“剑招不是学出来的,是练出来的,是悟出来的。”
那天卫圣婴与付微尘先后被召到通天塔议事,女皇命令付微尘顺手教一下公主,并说:“不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剑这东西又不是学出来的。”
“您看。”付微尘用粗糙的手虚虚捂住凄辞暮手上的伤,“生添寿并不是我教给您,而是您自己悟出来的。但您如果没有前6年的基础,剑招的威力不可能这么大。”
她不等凄辞暮说话,继续讲她的故事:“我跨越大半个维度,尽量不用交通工具,徒步走到万化仙宗,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想在死前多看看世界。”
“我看到了真正宏伟壮丽的东西,超越时间、超越寿命、超越人力的那种。”付微尘叹息,“万化维度的景色确实壮丽,我看到了峡谷中的大瀑布,轰鸣的水流间横跨着一道道彩虹;我看到了彩虹山脉般的条纹岩层;我还看到巨人般的冰墙和湖面交汇在一起。”
“但是,我不是在旅途中领悟生添寿的。”
她停顿片刻,释然般说道:“我在山脚下堵住‘背后的人’,说自己是代工厂的工人,让他猜猜我是来做什么的。”
“他说:‘来要订单的?别替你们厂长干活了,你有100万吗?转到这个账户里,我立刻把单子给你做,授权也帮你搞定!’”
“我问他,你的钱还不够多吗?他说谁会嫌钱少呢?比他有钱有权的人多得是,他想要的东西以现在的资产也买不来。”
付微尘再次摸了摸凄辞暮的头:“于是我放弃杀他,并领悟出生添寿。”
“因为我要杀的不是他,是更宏伟的东西。”付微尘低低地笑,像是在吟诵她的定场诗:
“我的敌人是千千万万个他,我需要千千万万个我。我漫长的生命一下子有了意义,我要把自己先锤炼成能对敌的样子,然后教导出更多的我。”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我要制造相对的公平,第一步就是打开上升的通道,我要挑战卫圣婴。”
“啊?”凄辞暮以为她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当然不可能,我连山门都进不去。”付微尘放声大笑,“我年轻时像骑马撞风车的疯子,别人无法理解我,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不过有人看中我的疯劲,愿意赞助我一笔钱,让我边拍视频边学剑,顺便帮她打广告。”
“不会吧?”凄辞暮有种不好的预感,“卖十全大补丹的老板?”
“对,就是她。”付微尘痛快承认了,“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我前12年练的都不对,空有厉害的剑招,底子却稀烂无比,被飞羽门的掌门一招揍趴下,爬都爬不起来。”
“后面的故事您都知道,我重新学剑,重新认识世界。我发现我一直抵触的人际关系好像也不难,我的思维确实过于情绪化,有很多缺点需要改正。”
凄辞暮呆呆地听着,觉得不可思议:“结束了?没有获得奇遇,没有高人指点,只有你自己练习?”
“边挑战边做视频边练习。”付微尘含笑纠正她。
“没有后续了?厂长呢?‘背后的人’呢?你现在是剑仙了,你不回到他们面前证明自己吗,不像小说中那样让他们后悔吗?”
“没有必要,殿下,他们只是我生命历程中的一部分,我不必向他们证明自己。而且炼器峰几年前就全面启用机械自动化生产,从非想非非想引进的生产线,AI替代所有人力,从管事到代工厂全部被裁。”
“厂长还想攒钱买奴隶替代自由民员工……”凄辞暮还在回味故事。
“铺垫了这么多,我终于可以告诉您我不愿为任侠流泪的理由。”付微尘郑重地说,“因为我觉得他做错了选择,他死得太草率,不该为这种小事而死,我作为他的师父很失望。”
“小事?”凄辞暮抬高声音,“怎么可能是小事?他不死,也会被判处死刑!”
“不会的。”付微尘肯定地说,“您不了解高院那些贵族出身的法官,比起死刑,他们更愿意先判个死缓,然后慢慢减刑,让任侠作为奴隶度过余生,以此展现从母法的威严,震慑他人。”
“你难道想让任侠作为奴隶被侮辱一辈子吗?”
“那又怎么样呢,殿下?第一步是先活着。”
“他做奴隶还不如死了!”
“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固然可敬,但退后一步的隐忍更是难得。”
凄辞暮简直想开口讽刺了,退后一步?让他像你一样厚着脸皮成为笑料吗?你自己都不愿意做了,你的视频都停更了!
“还是说。”付微尘的声音低沉下来,“让他的死成为一个奇观,成为小说中的段落,成为您领悟剑招的工具,比他的生命和他的未来更重要吗?”
这句话足以构成冒犯公主的罪名,如果被旁人听见,付微尘明天就能被逐出黄金城。
但凄辞暮并没有生气,她反而很难过,她问:“老师,我在您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我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
“唉——”付微尘长长地叹气。
她单膝跪下,拉住凄辞暮的手,用温和的笑容和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的学生,她说:“殿下,我的小殿下,请不要难过,那不是您的错。”
“我从底层而来,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上层的高位者们把‘情绪化’三个字当做最大的侮辱,他们看似能自控,永远端庄优雅,实际上极度自私,只看重自己的利益。”
“那位‘背后的人’就是这样,他一句把订单给我做,足够毁掉厂长和厂子里所有人,但他不在乎,他的逻辑里只有他自己。”
凄辞暮更难过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您不是,殿下,我的小殿下,您一直全力抵抗他们把您教导成这样的人。”付微尘攥紧她的手,像是想传递什么力量。
“而我,一个底层人。我一直不能摆脱自己的缺点,我过于情绪化,连领悟剑招都靠大起大落的情绪,情绪消耗我过多的精力,主导我的一生。”
“再比如任巧妹,她困在孕期的嫉妒和愤怒中,把可以翻篇的事闹了整整十年。最终,嫉妒和愤怒被她锻造成旁人无法理解的恨意,不断伤害她的两个孩子。”
“可是她后悔了。”凄辞暮说,“她扑上去阻止阿曼达伤害任侠的遗体。”
“因为她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她看到了宏大的东西和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上层人。”付微尘放开凄辞暮的手,“您也要出去看看呀,去看万年不化的冰川,去看真正的底层生活。任巧妹向上看,您要向下看。”
“我该怎么出去呢?”凄辞暮的声音小到像在自言自语。
付微尘没有回答她。
“冰川真的很大吗?”
“很大很大,表层还有冰冻的尸体,逃奴们曾尝试在极寒之地苟活,可惜失败了。”
“底层真的很苦吗?”
“不全是苦的,人是最擅长苦中作乐的种族。”
凄辞暮沉默很久,然后问:“那些冰川,以你的剑术能一剑劈开吗?”
“殿下,”付微尘再次叹息,“我面对冰川时,第一个想法不是劈开它。”
凄辞暮没有听懂。
“没关系的,小殿下。”付微尘站起身安慰她,“您看,那些小说里的情节总是有转折,您现在的生活就是转折前。总有一天,您会迎来那个转折点,即使后续的故事再荒谬,也请您坚持下去。”
“而我要和您暂时分别了。”付微尘的一袭灰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郑重地拱手行礼,身体前倾,眼中带有浓浓的不舍。
“老师要走了?”
“出了从母案,他们有的是法子把我赶出黄金城。”
“我一会去看望任巧妹,顺便把任平安带走,那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被牵连进无限的恩怨中。”付微尘说,“下午我去面见女皇,把事情从头叙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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