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并没有怎么睡但精神万分的谭霏玉心怀雀跃坐上石含章的副驾,听着依旧陌生的外国摇滚乐,从月牙泉小镇被带着驶离,开上被命名为“阳关大道”的公路出城。吉姆尼越野性能好,但在平整的路上反而会让人有点飘,恰似谭霏玉的心情,被轻轻颠起来一点,在空中漂浮。
当真像一个出发去春游的小学生——不过,春日出游又怎么不算是春游?
谭霏玉侧着身子隔着车窗看不断往后倒退的白杨,后排的黑白狗动作和他几乎如出一辙,甚至还要更胆大些,咧着嘴吐着舌的狗头探出车窗,逆着风,狗毛向后飞舞。
万里无云,天空高远,倒是称不上清澈——西北春季沙尘暴天气高发不是开玩笑,昨晚又刮了一夜风,好在早上晴了,可见度不错,不过天色依然像蒙了一层薄纱。
谭霏玉横着手机对着窗外猛拍一通,因为车在行进,拍出来效果非常一般,石含章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停下来,下去拍,谭霏玉摇头。
他在这一堆废片中精挑细选出一张毫无美感可言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构图歪歪斜斜,本来辽阔的天空被只剩下残影的杨树切割成小块,反倒是车窗的存在感更强,玻璃反光的边缘还能模模糊糊看到人影。
谭霏玉终于发了此行第一条朋友圈,配文是:cmyk模式下的天[偷看emoji]
发完也懒得看评论,他把手机收起来,又看了很久窗外。
石含章问他:“外面都没什么变化啊,看不腻吗?”
谭霏玉:“不看这边就是看那边,要不我转过来看你好了。”说完还真这么做了,盯了石含章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受不了了,让他还是看风景。
从阳关大道开上314省道,路像一把拥有无尽长度的直尺,笔直地嵌在大地上,行道树渐渐少了,广袤而荒凉的黄戈壁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骆驼刺。
这样的景色一直延续了很久,的确没有太大变化,谭霏玉把注意力收回来。
车里正在播的歌有几段旋律重复了几遍,谭霏玉已经能哼出来,他问:“这歌叫什么?俄语歌吗?”
“嗯,俄语歌,叫《渴望改变》,”石含章说,“其实是苏联人唱的。”
像是开了个话头,谭霏玉还等着他接下去科普,结果石含章没往下说。
一首歌播完换下一首,车开了一个多小时,途中经过人造的雕塑群,两人下来逛了逛。谭霏玉原先没有计划参观敦煌东线的风景,谁知后来阴差阳错跟着石含章一起走,自西往东,顺路经过了这个本来将要错过的路线。
石含章拿着一台大疆飞了会儿,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红砂岩砌成的巨大婴孩匍匐在戈壁上酣睡,侧边的丘陵像母亲环绕的臂弯。
谭霏玉自告奋勇要牵着狗,绕着大地之子跑了一圈又气喘吁吁地回来,凑在石含章边上看航拍画面。
石含章问:“怎么喘成这样,是黑白狗又爆冲了吗?”
谭霏玉:“没有,你别说它,是我自己四体不勤体力不支……”
“喝点水。”
谭霏玉脖子上挂着一个雪王的水壶,一开始不知道是不是怕石含章说他幼稚,明明人家也没问什么,他主动强调这是之前办公室同事买喝的送的,不用白不用。不过倒是很方便,他掀开雪王的天灵盖咬住吸管吸了几口水,嘴唇泛着湿润的闪光。
盯着谭霏玉喝完水,石含章又问:“你会觉得这种近年人造出来的景点没什么看头吗?”
“不会啊,”谭霏玉想了想,道,“那你说莫高窟之类的古迹不也是人造的吗?第一个在岩壁上凿洞的僧人只是把洞窟当成自己修行的场所,等几百上千年后这个场所就变成了宝物,当然对于今人而言肯定是宝物……我只是感觉判断一个景点有没有看头不只取决于它存世时间的长短啦,去看窟的时候还有人说明清时期修复的雕像就没什么价值不看也罢呢,真有意思。”
石含章:“嗯,说不定我们现在看的也是未来人眼里的宝物和遗产,属于是提前享受了。”
谭霏玉又说:“忽然想到其实这算不算一种‘别人碗里的才是香的’?就像那天我们聊的,戈壁上长大的孩子最想去海边,我这样的南方人一直很向往北方的雪,我们把古人留下的东西当成宝藏,又总想穿越到未来享受便捷的生活……说不定未来人又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因为只能喝营养液所以很羡慕我们这样的古代人有新鲜食物可以吃。”
石含章:“是,反正自己目前拥有的总是最没存在感的。”
谭霏玉弯了弯眼睛,又盯着石含章看,语速飞快地说道:“那我会珍惜我们现在这段短暂的同行时间的!”
“……好,我也。”石含章吸了一口气,准备把无人机塞到谭霏玉手里,“你要不要玩一下?”
谭霏玉起先是拒绝的:“我牵着狗呢。”
“把狗绳给我,”石含章说,“孩子调皮,我来带吧。”
黑白狗:“……”
谭霏玉:“……”怎么感觉被反将了一军?
两人在这里没有停留太久,几处雕塑看完,继续开到悬泉置遗址。这是汉代丝绸之路河西走廊段上的邮驿站,如今复原的遗址除了像别的景区一样供人参观游览,也被打造成高速公路服务区,各地游人驱车在这里进行补给,和两千年前策马停在驿站暂歇的使节遥遥打了一声招呼。
不久前谭霏玉还在说古今之人不能感同身受,谁想这么快就有了一些交错时空的重叠。
简单吃了饭在车里晕着碳眯了一会儿,下午继续往嘉峪关的方向开,路过锁阳城,这里不让私家车进,于是两个大人自己跑下去参观,给车窗留了一条缝,孩子留在车上继续呼呼大睡。
还是遗址,河西走廊最不缺的就是遗址,随便看向哪里,都看得到沧海桑田。
据说这里曾经也是一座繁华非凡的城池,如今只剩下些断壁残垣,曾经鼎沸的人声被持续千年的风卷走,在残城上留下些风蚀过的痕迹。
坐在摆渡车上,谭霏玉又感慨:“还是刚刚那个话题……你说古代人如果想到他们的家园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但被我们当成遗迹保护起来,会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古代人。”石含章的回答似乎很煞风景,但紧接着,他又说,“但是有些城市湮没在历史中,也有新的城市会被建立起来。”
石含章第一次提起他更具体一点的家乡:“我的家乡金昌就是这样的城市。因为盛产金属镍,我们那里成立了专门开采有色金属的金川公司,然后全国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了,人多了以后又在原地建立起一个新的城市……金昌设市也就四十多年吧。我们晚上要到的嘉峪关市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最后石含章说:“城市会消亡,但是人类总会找到新的栖息地,生生不息。”
“是哦,”谭霏玉又开朗起来,“以前我还老是想要是我们家那边被淹了怎么办,不过如果真被淹了,人类也会找到高地生活吧。”
石含章:“如果实在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了……”
谭霏玉:“那还可以流浪地球。”
石含章抬手,谭霏玉会意,和他击了个掌。
“对了,”石含章又说,“因为金昌的居民来自全国各地,所以我们都是讲普通话的。”
虽然不知道石含章为什么要跟他提起这点,但谭霏玉恍然大悟。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谭霏玉感觉和石含章已经有点熟了,于是跟他开玩笑:“怪不得你没有什么口音……不对,你不会是装作没有口音吧,你讲几个词我听听会不会露出马脚。”
石含章哼了一声。
谭霏玉:“你讲一下‘春天来了’。”
石含章很配合,但是面瘫着一张脸:“冲天雷了。”
谭霏玉:“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谭霏玉:“你再讲一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石含章:“命用的齿龙开始转动。”
谭霏玉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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