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离开后,冯妙莲在寿康宫用了哺食。可太皇太后明显心气不顺,冯妙莲年纪虽小,却知道看人脸色——这顿饭吃的格外安静,也索然无味。
未几,陆续又有宫人来禀事。
“天晚了,下去歇着吧!”冯太后意兴阑珊地朝她挥挥手。
冯妙莲一怔,小小的脸蛋眉头蹙成一团——天都黑了,她不该回家吗?
未等她反应过来,之前负责照应她的女官金粟已一把将她抱起,朝上首行了一礼,径自带她出了主殿。
一到外面,刻骨的寒意便笼了上来。好在她身上罩着一张密实的狐皮大氅,怀里还揣着红铜暖炉,只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她看见她们行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拐了又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阿粟姑姑!”她的一双手臂搂着金粟的脖子,小声唤道。
“可不敢当!”金粟吓了一跳,轻声纠正道,“贵女的姑母是太皇太后,您唤婢子阿粟就是!”
“阿粟,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她想阿母,也想魏大母——自从阿母生了弟弟后,她就被送到魏大母那里。大母待她极好,每晚睡前都与她讲古,之前说到前凉国主张茂智擒恶霸贾蓦,后面的事还没听完哪!
“这……”金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王媪前些日子命她们将寿康宫的偏院临漪阁收拾出来,给小贵女住,旁的什么都没说。
金粟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头望着怀中粉雕玉琢的人儿,安慰道:“宫里不好吗?太皇太后既接了您来,必是疼您的。”
冯妙莲闻言,小嘴一瘪——疼什么呀!她长这么大,也就去岁正旦随魏大母进宫时,才见过这位姑母一回——昨日她家忽而收到姑母召令,要她今日进宫。她阿母和魏大母是红着眼眶送她上的车。
她鼻子一酸,眼珠子也有些涩涩的,但她记得家里的嘱咐——在宫里万不能哭,会给家里招灾。于是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憋了回去,小脸往金粟肩头埋了埋。
穿过几道回廊,一处小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门口的屋檐下挂着一排八角宫灯,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橘光。
“这是临漪阁,”金粟抱着她跨过院门,“贵女今后便住这里。”
冯妙莲随众人进了院子,眼前豁然开朗,原是个临湖的小阁楼。
“居然有湖?”
“这是濯龙池,”金粟向她介绍,“太武帝那会儿仿照洛阳宫城兴建的。”
冯妙莲点点头,借着月色,举目望去,见湖上有曲桥连接两岸。对面灯火辉煌,掩映着的宫室似比寿康宫还要大些。
她好奇地问:“对面也有人住?”
金粟浅笑:“自然!那是兴平宫,陛下的御所。”
冯妙莲听罢,原先因思家而郁郁的愁眉瞬间舒展许多——小皇帝住得离她这么近?她不禁有些雀跃,许是年龄相近的缘故,虽只见了他一面,可她私心里,已把他当作自己在这宫里的伙伴了!
外面寒凉,金粟拉着她进了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几个宫女正在收拾箱笼,见她进来,纷纷行礼。
冯妙莲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居所——比她在家里的大许多,一楼是起居的厅堂,二楼是卧室。
陈设倒是寻常——她家是她阿母掌事,其他院子不知道,她阿母和魏大母的屋里,用度都是极好的。反观宫里,原以为会高明些,现在看来,竟不及家里来的精致。
当然,她还小,自不会有人告诉她冯太后开源节流的要旨。
百宝架上倒是摆了不少小孩子的玩意儿,布大虫、泥叫叫、陶陶球……有不少是她爱玩的,可她总觉得少了什么——是了,冷清!
别看一屋子人,却各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跟没有生气的木头人似的。
似乎满屋子会说话的,就她跟金粟两个。可就算是金粟,也是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话的。
冯妙莲从架子上挑了一只五彩的鸡毛毽,叫金粟陪她玩。可金粟并不擅长这个,总也接不住。她一个人踢了会儿,实在无趣。
她百无聊赖地推开二楼的槅窗,只见月明星稀,北风裹着雪茬,自她的脸颊刮过去。她托着腮,望着那轮撒亮的明月,心早已飘回了昌黎郡王府——也不知魏大母在做甚?有没有想她?阿母是不是在哄阿弟睡觉?弟弟有没有哭闹?还有她的屋子里,素雪有没有看住狸奴,别让它偷吃鱼缸里的锦鲤?
哎,还是想家啊!
跟做梦似的,今日卯时不到,阿母就将她拉起来,红着眼抹着泪,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到了宫里派来的轺车上。魏大母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叮嘱了她不少宫里的规矩,无非是要听话,不得顶撞两宫和陛下;若实在有事,又不好请太皇太后做主,可以白日里去章德殿寻她的嫡兄冯诞拿主意……
她那时没多想,还以为就是来宫里转一圈,晚上就能回去哪!对她们的唠叨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自己记得对不对?
冯妙莲有些懊恼,又有些黯然。听金粟的意思,她不仅今日回不去,明日、后日甚至更久,可能都回不了家!
许是北风辣眼睛,她再次觉得眼眶发涩,哎!好想哭来!
她努力抬头向远处望去,不让泪珠滚落下来。恰见到湖对面一条明火执仗的队伍由远及近,宛如金蛇般,游进了对面的宫室里。
她忽而想起金粟的话来,那是小皇帝的住处。他……回来了?
她睁大眼睛望向湖对面——兴平宫占地颇广,比自己所在的楼阁还要高,不知小皇帝住哪一间屋子?可知道这里有个她?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对面还有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和她一样,父母皆不在身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的心里就好受许多——似乎苦难有了人分享,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那边厢,拓跋宏甫一踏进内室,就听长秋卿白整低声禀报道:“冯二娘住进了湖对过的临漪阁。”
拓跋宏微微仰头,任贴身黄门双三念解开大氅,眼里却没什么波动——这有什么稀奇?他早猜到了。
不止他,太上皇帝也料到这事……
“听说,冯氏女入宫了?”
两个时辰前,北苑,太上皇帝一边弯弓搭箭,一边询问他。
“是!”两宫面前,他素来没有秘密。
“哼!”太上皇帝嗤笑,一箭飞出,三里地外,一头半人高的雄鹿应声而倒。
去拾捡猎物的小黄门扯着尖细地嗓门,谄媚地朝这里高声禀报:“上杀!”
“那老妇急疯了吧,六七岁大的女娃,也敢丢出来现眼。”太上皇帝将长弓杵在地上,一手叉腰,转头对他道,“你瞧好,她必然要把冯氏女放你的眼皮子底下养着——总以为人人都是她和先帝呢,呵!”
拓跋宏脸上微燥。大父与太皇太后的旧事他听说过,相传也是在他这个年纪,二人遇上的。
“且忍一忍,待明年,为父亲自与你挑些好的来!我拓拔家的儿郎非得在她冯家女身上吊死不成!”
鲜卑人素来早婚,十岁纳妇、十二岁当阿耶的比比皆是。
太上皇帝一拍他的肩膀,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连语声都带了几分戏谑:“幼女有甚好看,是胸大还是屁股厚?老妇终归是老妇,哪里晓得男人欢喜什么?”
拓拔宏低头讷讷。既未应是,也未反对。
太上皇帝不大高兴,乜斜着眸子,扫了长子一眼——他素来不中意这个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的老大,总觉得他闷不吭声的,不知在憋什么阴招。也对,那老毒妇养的,能是什么好苗子?相比长子,他更喜欢老二拓拔禧,直率坦荡,勇武不羁,像他!
他也曾动过易储的念头,甚而想过将皇位传给素有贤名的皇叔——京兆王。由他去跟那老妇打头阵。可惜,满朝文武纷纷死谏——不仅太后党不同意,连他自己这一方的很多元老都斥他胡闹。
无法,只能先这么着。太上皇帝咬牙——待他把那老毒妇彻底架空,再来收拾眼前这个傀儡不迟!
可惜,他眼里的狠劲没收得住,一五一十俱落在了旁边的小皇帝眼里……
水气蒸腾,热浪氤氲。
忆及白日,不知是热的还是燥的,拓跋宏素日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染了层鬼火。
“啪!”他一拍水面,溅起的涟漪掠过他刀刻斧裁般的侧颜——政由宁氏,祭则寡人!这皇帝当的……
各个想往他身边塞女人,当他什么?种马么!
他低头,望着水中兀自荡漾的自己,破碎飘摇,如同随时被弃的破布玩偶,眼里忽而蒙上层水雾——比起女人来,他更想要……母亲!
想起李夫人,拓跋宏的心底倏地一柔,周身的戾气也尽数散去。他闭上眸子,母亲温柔的歌声似又飘了回来,将他周身团团裹住——他好似又回到了阿母满是梅香的怀里……鬼使神差地,他的眼前忽而浮现出一个女娃来,娇俏的小脸上有颗艳丽的朱砂痣……他犹记得她目送他离去时的眼神,可怜又无助,让他忍不住跟着揪心。
拓跋宏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冯家自北燕覆亡后便人丁单薄。以至于他父皇的后宫,竟没有一个冯家女。到他这辈,好不容易有个年纪对得上的女郎,可不就见缝插针地安排进来了?
他虽不满太皇太后的算计,但对那冯家的二娘,却实在厌恶不起来。看那女童懵懵懂懂的样子,哪知道这里是什么去处?
作孽!
月上中天,拓跋宏透过半开的槅窗,望向临漪阁的方向。她就住在那里?
也不知睡了没?
骤然离开父母,会想家么?
他忽而想起什么,转头问双三念:“冯二娘可曾用过膳?”
双三念一愣,老实道:“奴不知。”
小皇帝心里有数。太皇太后必是留了饭的,但依着寿康宫的憋闷劲儿……怕是没人吃得下。
“你去尚食局取些点心,再到临漪阁看看。若她还没睡,就赏给她。”他顿了顿,想起太皇太后那里的蜜枣,又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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