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色浓郁,屋檐下结满的冰锥像一把利刃垂向地面。北风萧萧穿透冷窒空气如同嚎哭,甫一晃眼,已然深冬。
赵祈月悠悠叹了口气,这天寒地冻的,若不想办法筹钱,这冬就没法过了。虽说上次采的雪莲确实是卖了几个钱,但无奈家中还有病人,如今还是有些吃紧了。
生活不易,祈祈叹气。
虽说还有宋清辞不知道去哪里搞来的那么多聘礼,但坐吃山空不是什么好办法,再者赵祈月总觉得他们这门亲事始终作不得真,日后也是要尽数还他的,这聘礼自然动不得。
赵祈月想了想,决定去后山采摘些药材来卖。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宋清辞此刻定是在读书。自从上回山洞一事后她心有亏欠,自然不好再去麻烦人家。
她写了张纸条,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很是赵祈月的风格。看着桌上的纸条,赵祈月满意地眨了眨眼,随意套了件大氅前往后山。
一开门便被肆虐的风雪糊了一脸,她“呸”的一声将雪点吐掉,胡乱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后山药产丰富,如果运气好的话她能采满一箩筐。许是天气寒冷,后山人迹罕至,显得更加空旷冷然。
大雪纷飞时,空中像披了一层流动的薄纱,那不染杂色的白夹杂着寒风秫秫落下,急切且毫不怜惜地打在万物之上,竟让人生出一股畏惧之感。
赵祈月细细寻着,许是雪点扰乱了视线,许久都没有发现可以采摘的药材。
地上雪厚,踩上去沙沙作响,一连串的脚印打乱了这片规整的白。赵祈月轻轻地扒着雪,她记得这儿有香大黄。
香大黄又称马蹄黄,需挖取地下部分,挖出除去粗皮,切片晒干便可以拿去医馆卖。近来天气寒冷采药的人少了,加上这味药材也比较稀缺,能卖不低的价钱。
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赵祈月心下一喜,连忙挖出。药材通常有一便有十,说明这一片都有这味药材,她趁热打铁,将它们通通收入囊中。
看着满满一箩筐的香大黄,赵祈月笑眯了眼。她心情大好地掂了掂篮子上的重量,哼着小歌往家走,俨然忘了脚上踏着的是厚厚的积雪。
须臾间,脚上似乎是被什么扯了一把,赵祈月为了护住自己的心血,径直往前一栽。
天昏地暗。
原是被积雪覆盖住的树根绊倒了她,更不巧的是,前面便是硬如磐石的石头,她就这么往前一栽,头便像鸡蛋一般被磕破了。
脚也崴了,雪上加霜。
余光中那一箩筐药材稳稳地落在地上未撒出半分。
赵祈月挪坐到树底下痛得龇牙咧嘴。这头,这脚,像是跟她的身体彻底分家了。
她轻轻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暗骂流年不利。
*
黄昏,赵家。
宋清辞看着窗外的雪幕与远处的晚霞交相呼应,自觉自己待房中看书忘了时辰,想着出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赵文夕还未从学堂归来,项秋柳最近病情急剧恶化,已经许久未曾下榻。
屋子里没有烛光,陷入一片静谧的黑。
宋清辞沉静地点燃了蜡烛,借着烛光看见了桌上的纸条。那歪歪扭扭的字,是赵祈月写的没错。
“我去后山采摘药材啦。”
就只有简单的九个字。
他捏着纸条想了许久,最终还推门走入房中。
后山。
眼看就是用晚膳的时辰了,赵祈月还是无法动弹。脚上传来一阵阵如针扎那般细密的疼痛,明明是这般寒冷的天,竟叫她额前起了一层密密的薄雾。
她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
赵祈月四处张望,忽然面露惊喜。
瞧她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根树枝!
这可不是普通的树枝,看起来约摸有她腿部那般高且枝干粗壮,这不就是现成的拐杖嘛!
大自然的馈赠!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生怕不小心牵动脚上的伤,眼看就要碰到那根树枝了,须臾之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树枝。
赵祈月抬头。
只见宋清辞一脸沉静地蹲在她身前,撩起眼皮看着她,眸光淡淡。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将树枝递给赵祈月,“要这个?”
赵祈月点点头刚想接过,只见他长指一动将树枝扔向身后,勾起的嘴角似乎带了似讽刺的意味。
这人不帮忙就算了还将她的树枝扔掉!
他看着赵祈月像河豚一般的脸,似是恶作剧得逞般,眼角荡起了小勾。
赵祈月不满:“拿来还给我。”
宋清辞轻咳一声,“我背你。”少年的声线因天冷带了一丝鼻音,在寒风中低低沉沉的。
赵祈月愣了一瞬,也不推脱。少年稳当地将她背起,当瘦削的背贴上了一丝柔软的温度,有一瞬间愣神。
赵祈月在雪天中冻久了,如今被他背着似是寻找到了热源一般,她侧过脸贴在少年的背上。
少年的背,有些单薄,却有力量。
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随着体温萦绕在她身边,尽管风在她耳旁轻轻叫嚣,但她似乎只能听见少年那沉稳的声声心跳。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
赵祈月眼皮有些重,却听少年低低说道:“交给我吧。”
宋清辞沉默片刻,又说道:“既然你我已成婚,那就将所有的责任,交给我。”
赵祈月许是伤口痛得厉害,眼中起了薄雾。
她看着漫天飞舞的飘雪,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奇异声响,似细密的雨点打上芭蕉,似踏在青石板路的声声马蹄。
在这个雪夜,有一些东西在肆意生长。
*
宋清辞背着赵祈月回家了。
赵文夕看到她头上的伤口,眼中写满了担忧:“阿姊,你没事吧。”
赵祈月摸摸她毛茸茸的头顶,“阿姊没事,你还没用饭吧。”
赵文夕有些不满地将她的手拿开,嘟囔道:“阿姊,你先关心下自己吧。”
看着小姑娘别扭的模样,赵祈月咧开了嘴。
“还笑!”赵文夕瞪圆了眼,赌气般地坐在木椅上。
她的阿姊,原本就该无拘无束地生活,就该像其他的姑娘一样鲜活肆意,就该被人像宝贝一样捧在掌心中。
想及此,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怎么啦。”
赵文夕对上她关切的双眸,“阿姊,我不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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