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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

小说:

养在东宫的女菩萨

作者:

南烟南下

分类:

古典言情

山栀即刻捧来掐丝香炉,将徐清滟抚过的湘妃帘、倚过的案几,用艾草混着苍术细细熏过。

青烟缭绕间,丹蔻捧着凉茶欲言又止:“姑娘何苦此刻撕破脸?大姑娘惯会使那借刀杀人的伎俩。”

“她当我是檐下燕,我却偏要做她心头刺。”清音翻开看了一半的《游名山志》,笑得像只舔爪的雪貂,“且看她这出怜弟惜妹的戏码,还能唱到几时。”

烛台爆开灯花,映亮少女玉雕般的侧脸。

犹记得八岁那年元宵节,她隔着水榭听见徐清滟对乳母嗤笑:“庶出的玩意也配穿云锦?何况还是个窑姐儿生的赔钱货!”

那时起她便知晓,这位长姐温婉皮囊下裹着副蛇蝎心肠。

偏她生就一副欺霜赛雪耀如春华的相貌,立在姐妹间总似白梅丛中绽了株垂丝海棠,就连徐府豢养的丹顶鹤都爱绕着她转,倒衬得徐清滟精心装扮成了东施效颦。

这无疑加剧了徐清滟对她的憎恶。

那是一个玉漏声残的春夜,清音攥着从寺庙为谢氏求来的平安符,立在正房廊下。雕花窗棂透出的烛光将母亲与长姐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裹着迎春花香的话语传进耳中,竟比寒冬腊月里檐角坠落的冰棱更冷。

她听见徐清滟依偎着嫡母戏谑地说:“娘看西门桥那崔员外如何?虽说年过不惑,倒舍得给续弦置办十里红妆呢。”

谢氏轻啜一口雨前龙井,漫不经心道:“急什么,那崔员外岁数比我都大,且素有克妻之名,你爹来年擢升京官,何苦此时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这丫头的皮相,得用在刀刃上。”

“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狐媚样!”徐清滟手中青瓷盏重重磕在案上,“今儿去上香,庙里的那群老秃驴都错认她作嫡小姐!女儿不甘!娘,你看她现在长得,活脱脱一副勾人相,等去到京城,女儿的风头都要被她抢走了!”

“滟儿糊涂。”谢氏将女儿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待进了京,多少世家要往咱们府里递帖子。你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是徐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岂会被她个身份卑贱的庶女比下去?将来你可是要当凤凰的人,何须在意檐下燕雀一时争辉。”

廊下少女垂下鸦睫。

十几年来,她早已习惯将锋芒藏进粗布裙裫,用脂粉遮掩过于昳丽的眉眼,每逢佳节,总要“恰巧”染了风寒;父亲考校诗文时,必要错背两句《女诫》。

然而,所有的退避忍让,在嫡脉眼中不过是待价而沽的筹码。

望着掌心掐出的月牙痕,她想起那年冬天,因着多得了父亲半块松烟墨,便被长姐的乳母“失手”推进结冰的池塘,自此落下一身病,还被嫡母嫌弃是个药罐子。

她将平安符扔进泥淖,望着天边将圆的月,忽觉可笑。原来庶女的命,生来便该是垫脚石,是投名状,是献给权贵筵席的鸾觞。

可若这鸾觞淬了毒,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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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滟回到兰佩院后大发雷霆。

她抄起案头那套钧瓷茶具就往地上掼,碎瓷混着茶汤四处迸溅,吓得廊下守夜的婆子们缩了脖子。

“下作娼妇养的贱种!活该烂在勾栏里,千人骑万人枕的骚蹄子!”

她揪着绣绷上未完工的并蒂莲,往日吟诵《女诫》的檀口此刻正源源不断吐出市井泼妇都羞于启齿的污言秽语。

几个老嬷嬷面面相觑。

大姑娘素日里最讲究闺秀体面,何曾这般疯癫过?

眼见着又一只茶壶在门框上炸开,年长的陈嬷嬷颤巍巍拾起溅到廊下的瓷片。这可是大姑娘及笄时江宁知府的嫡公子送的贵礼,平日连擦拭都要裹着软绸。

“怕不是撞客了?”矮胖的刘婆子刚嘀咕半句,忽听内室没了动静。

徐清滟盯着满地碎瓷中晃动的灯影,忽想起初见江辞的场景。彼时他浑身是血躺在徐家客房,月白直裰浸得猩红,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卷治水图。

三年前,时任詹事府少詹事的江辞随皇太子赵殊巡抚关中、江南一带。

太子素有贤名,此番代天子巡狩,每到一处必要盘桓数日,体察民情,抚慰军民。

行至江宁时,恰逢百年难遇的水患肆虐。太子刚在驿馆安顿下来,京城八百里加急的诏书便追了过来,原是皇上突发急症,召太子即刻回京。太子銮驾匆匆北归,留江辞协助治理水患。

江辞独自前往河道监工那日,竟遇上运河畔流民作乱,当得知他就是那位向朝廷请旨兴修水利的京官时,那伙被迫背井离乡的流民更加狂躁,将积压已久的怨恨情绪统统宣泄在他的身上。

好巧不巧,那天恰逢徐臻勘察堤坝。官轿行至芦苇荡时忽闻呼救,待衙役拨开层层叠叠的流民,只见江辞胸前绽开三道血口,最险的一刀距心脉仅差半寸。

江辞醒来时已在徐府,徐臻请了江宁最好的大夫,又派了伶俐的小厮丫鬟日夜照料。养伤期间,京城江家多次派人送来谢礼,却都被徐臻婉言谢绝。

待伤势稍愈,江辞便开始在徐府设帐授课,权作报答救命恩情。

消息传开,江宁官绅无不艳羡。谁不知江辞乃东宫近臣、当年殿试的状元郎?能得他指点,是多少世家子弟求之不得的机缘。

那年江辞二十有七,一袭青衫立于书案前,执卷讲学时眉目如画。徐家上下无人不敬,却无人能近。他待人永远温润有礼,却又疏离得恰到好处,仿佛周身笼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唯独清音向他讨教学问时,他眉间霜色会倏然化开。

清音常着一袭素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木芙蓉。她总安静地坐在角落,却在江辞讲解诗文时,眼中泛起别样的光彩。而江辞也会在她提问时,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那日暮色渐沉,清音捧着被雨水洇湿的《水经注》轻叩书房门扉。江辞正倚在案前批阅文书,见她来,竟随手取了太子赏赐的紫毫笔,蘸了药盏里残余的汤药,在扉页上勾画起治水方略。

“先生这般乱写,太子殿下知道了可要恼的。”少女指尖点在盏沿,未察觉自己的罗帕正覆在他结痂的伤处。

江辞忽而扬唇,眼底漾开难得一见的笑意:“无妨,东宫澄心堂纸,也不知被我祸害过多少。”

月洞门外,徐清滟捧着漆盘的手指蓦地收紧。盘中雨前龙井早已凉透,茶汤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她心知江辞待父亲尚不及对庶妹半分真诚,昨日父亲问及京中局势,他不过三言两语带过,转眼便推说伤口作痛。

而此刻,这人却握着清音的手教她执笔作画。

自那之后,徐清滟心头燃起一把妒火,日夜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如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理智。

那日荷风送香,前院的莲池绽满新荷。徐家四姐妹在池畔执笔作画,清音对着满池红蕖作下“常恐西风早,零落君不知”的诗句。

徐清滟盯着“君”字最后一捺,心底的毒藤终于结出恶果。

“好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她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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