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陆眠兰坐在窗台前愣神。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坐在陆眠兰对面。
陆眠兰其实在他推门而入的那刻便已经回神,只是心绪纷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是如何开口。直到杨徽之出声唤她,她才收回视线:“没什么。”
话脱口而出,她才觉得不妥。只怕这样说,反而引得面前这位敏锐的大人疑心。
陆眠兰脑子转得飞快,瞬间便已经想到说辞,眉间也自然而然地添上几分装出来的愁容:“自我们那日从阙都出发……算了算日子,就快要过旬日了吧?”
杨徽之颔首,却不知她问这个是要做什么:“嗯,怎么了?”
陆眠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轻柔:“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按礼……女子出嫁后第三日,本该归宁‘回门’的。”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些许恰到好处的惆怅:“不过我们当时走得急,竟将这事耽搁了。”
她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一桩未尽的礼数,带着新妇特有的、一丝对于故乡的牵挂。
——是了,她其实牵挂的只有柳州,对那两位只想着来侵吞家产的舅舅和舅母,倒存不下一点真心实意的思念,硬要提起,大概冷笑一声,就能匆匆揭过了。
杨徽之闻言一愣,随即恍然。他自然是熟知礼法规矩的,也知道“回门”之礼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与陆眠兰的婚事实在过于仓促,婚后第二日,就立刻卷入案牍琐事与长途奔波之中,竟真的将这人伦常礼,全然抛诸脑后去了。
此刻这事突然被陆眠兰提起,他面上登时浮现出几丝歉疚,立刻道:“是我疏忽了。”
他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当时只想着尽快查明案情,好还舅父一个清明,竟忘了这般要紧的事。真是不孝。”
陆眠兰摇头,心道那也不至于。其实回不回门,于那两人而言,甚至都不如一箱子真金白银来的实在些。不过,她也确想回柳州一趟,想要将诸事料理清楚。
若能做个了断,也是再好不过。
思及此,她语气里便带上几分商量:“自然怪不得你,我也是方才刚想起来。不过,阿娘故去后,家中确有许多旧物还需整理归置。若是此次槐南之事顺利了结,回阙都复命之前,能否顺道走一趟柳州?”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既全了礼数,又暗含几分她必须回去的真实目的——并非单纯探亲,而是要收回宅邸。
杨徽之点点头,答应得干脆:“自然,礼数不可废。只是要等裴大人回来,知会他一声。”他说话间,往旁边多看了两眼:“你身边那两个小丫头呢?”
“在这边待着太闷,我让她们随便走走。”陆眠兰从善如流:“好不容易出一趟徽阜,她们觉着新鲜,想出门看看也好。”
她语气之微妙,倒像采桑和采薇是她膝下两个贪玩的小女儿,杨徽之不由失笑,眉尾微挑:“你不想出去走走?”
“没心思。”陆眠兰眼皮都没抬一下。
“散散心也好。”杨徽之轻叹一声:“这几日连轴转,就算是裴大人也显得憔悴了些。如今没什么眉目,说不定出趟门回来,也能喘口气,好重新梳理。”
话说到这份儿上,陆眠兰竟然真的觉得,这人说的有几分道理。她想到前些日子路过一片最热闹的集市,来了一丝兴致:“那你去么?”
杨徽之立刻摇头,语气憾然,却十分果断:“没心思。”
陆眠兰:“……”你有病吧。
杨徽之好像格外喜欢看她那副气得要笑不笑的模样,少逗一句他又觉得亏了,但要再得寸进尺,指不定陆眠兰就真的恼了。
他一贯是个会看脸色的,最懂见好就收,却仍然是改不掉喜欢对着她嘴欠的毛病:“嗯,不过你若是想要我陪着,我也可以……”
话未说完,陆眠兰一口回绝:“没心思。”
“……”这下轮到杨徽之气笑了。
彼时,裴霜正好带着一身阳光晒过的热气回来,进门便看到两人在桌前坐着,表情如出一辙的复杂,难以言喻。
他不明所以,其实本也懒得多问,但架不住这两人看起来像是连哈气都不会的狸奴。马上就要走到跟前了,犹豫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们……怎么了?”
他还是不太习惯,自己这种显得关切别人的模样,语气有些别扭。但没想到,杨徽之看到他的瞬间,眼眸倏地亮了一下。
那光芒快得让裴霜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若非早知此人秉性,他大概要怀疑对方在打什么算盘。
所幸,杨徽之说的话是让他松了口气的:“裴大人,我与采茶成婚已近旬日,为槐南一事奔波至今,还不曾全回门之礼。若是等此间事了,可否先绕道,走一趟徽阜柳州?”
这是陆眠兰头一次听见他提到自己的小字,一瞬竟生出几分过于亲昵的不好意思来。
但杨徽之浑然不觉,他语气真诚,见裴霜面上表情不变,自己反倒带上了几分未能顾及礼数的自责与歉疚:“只是我们这一去,快则一两日,慢则可能需要三四日,怕会耽误了大人行程。”
其实,杨徽之本意是希望能听到裴霜一句“那我先回阙都”,好能单独陪着陆眠兰回去一趟。
可惜的是,裴霜虽并无异议,但着实是没能看穿他隐匿颇深的小心思,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人情伦常,理当如此。”
他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这般爽快,倒惹的陆眠兰一阵心虚。
回门一事,原本也只是为了搪塞杨徽之,随口诌来的理由。虽说她确有回柳州一趟的想法,但眼下却正值至关重要的时刻。没想到这裴大人看着不近人情,但意外的好说话。
“好了,言归正传。”裴霜不再多言,抖了抖袖口,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薄纸铺在桌上,指节压平边角,“原要核验六年来所有账册,但时日紧迫,只得先抄录了亏空最巨的几项。”
纸背透光,墨迹犹新,散着隐隐墨香。陆眠兰目光扫去,一眼便瞧见那几处最显眼的朱批——
天顾二十一年,春茶税,账录徵银八百两,实入库六百二十两,缺额一百八十两。经手胥吏:槐南抚北调任夏侯昭、本地擢用王琨。
天顾二十三年,端溪茶课,账录徵银一千五百两,实入库九百两,缺额六百两。经手胥吏:夏侯昭、本地升补李茂。
天顾二十四年,山田租赋,账录徵银两千五百两,实入库一千一百两,缺额一千四百两。经手胥吏:夏侯昭、槐南钟吴调任赵既明。
天顾二十六年,茶引税,账录徵银两千两,实入库一千八百两,缺额二百两。经手胥吏:赵既明、新补周赋。
天顾二十七年迄今,茶课并田赋,账录已徵银三千四百两,实入库三千四百两,无缺额,足数。经手胥吏:赵既明及众差役。
杨徽之面色沉凝,指尖点在那数额最巨的缺额上,声音压得极低:“一千四百两……这已不是胥吏中饱私囊所能解释。若无上官默许乃至勾结,他绝无可能如此胆大妄为,更吞不下这般巨款。”
陆眠兰也眉头紧锁:“这个夏侯昭是谁?怎么近几年不见他的任职记录?”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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