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子之后不久,傅翊就又出去了。
阮平猜测,应该还是与那几个学子有关。
上位者的相互争斗,她一只小虾米想管也管不着,阮平只祈祷,那些人的勾心斗角不要殃及她这条无辜的小鱼。
时间很快来到新春佳节,自小年夜起,傅翊就回了傅家,没再来宅子里。
临走前,他给了阮平很多零花钱,让她拿来打赏下人,并把周妈妈和碧露留在了宅子里,陪伴阮平过节。
其实,阮平不太需要周妈妈和碧露的陪伴。
除了傅翊之外,谁都看得出来,人家两人压根儿不想留在宅子里过节。
大节下的,虽然周妈妈和碧露尽力摆出一张笑脸,但这笑也充满了强颜欢笑的味道。
阮平好几次看见,周妈妈盯着各色物品,都要叹气出声了,最后或许是怕不吉利,又给生生地忍了回去。
应该是忌讳过年不能摆苦瓜脸,不然,一年都是苦瓜脸。
许多人都讲究这些的。
但阮平不讲究,她向来视所有的节日习俗为无物。
吃完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她瞌睡来袭,打了个哈欠就要回房睡觉,还没走出两步,却被周妈妈拦住了去路。
大年夜的,不能回傅府与家人团聚,周妈妈本就心里不痛快,此刻见阮平除夕夜这么早就要去睡觉,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只觉得阮平一点规矩都不讲。
“姑娘,今晚就撑一撑吧。”周妈妈不软不硬地劝道,“守岁是祈福避灾的好事,不能糊弄的。”
阮平不在意道:“我不信这个,你们随意,我先去睡了。”
周妈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摆出管事妈妈的款教训道:“这怎么行?你如今已经是傅家的人了,就该守傅家的规矩。”
“在傅家,小辈守岁是为了替长辈祈求长寿安康,关乎孝道,是一点不能马虎的。”
阮平昨夜睡得就少,白天又没补回来,此刻已经困得不行了,她懒得和周妈妈理论,绕过人,径自走回屋里,把门一锁,就睡自己的觉去了。
她从来不信这些人造的节日流程,要是守个岁就能长命百岁,这世上的人都要活成妖怪了。
在她心里,这是一件讲求自愿的事情。
她不去管别人守不守,别人也别来管她守不守。
大家互相尊重。
但显然,别人不是这样想的。
她在除夕夜锁门睡觉的行为,大大地触及了周妈妈的底线,把周妈妈给气坏了。
周妈妈觉得,阮平往常规矩疏漏也就罢了,连传统的习俗礼节都不遵守,这就太过了。
傅翊不在,周妈妈自认为是宅子里的管事妈妈,有义务要担负起教导阮平的职责。
从新年第一天起,她开始每天在阮平耳边背诵春节习俗流程,以及傅家的家规,并要求阮平熟记和遵从。
阮平忍了她三天五天,没再忍她第六天。
“我说得很清楚,你们要守是你们的事。”她冷着脸道,“我不勉强你,你也别来勉强我,大家相安无事的,不好吗?”
周妈妈立时就要反驳。
阮平抬手打断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无非是说这是祖宗们传下来的习俗,是人人都要遵守。”
周妈妈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阮平也冷哼道:“谁说祖宗的东西就都是对的,都是好的?就都是需要人人遵守的?”
“再说了,这只是一部分人的祖宗定下来的,我就觉得我的祖宗没有定这个规矩。”
“我的祖宗和我一样,就喜欢在除夕夜睡觉,谁管得着?我凭什么要去守别人的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周妈妈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歪理?哪有这样的说法?
“还有!”阮平继续道,“别拿你们傅家的家规来要求我,只要你家公子一日没把家规抬到这宅子里来,我就一日不需要按傅家的家规来过活。”
周妈妈受到了巨大的观念冲击,瞠目结舌地道:“怎,怎么可以这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阮平道:“怎么不可以这样?规矩是人定的,谁说某个人定下了某个规矩,其他人就必须遵守?他以为他是谁?玉皇大帝啊?”
“周妈妈。”她郑重道,“在你还没成为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没有能力封个神仙给我做之前,就不要拿你的那套规矩来管束我了,我不欠你的,更不需要听你的。”
“你……”周妈妈张口结舌地道,“你简直,你简直是个怪物,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阮平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心想,这就觉得可怕了?她还没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伪规则拆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呢!
封建古人,迂腐得很!
成功把周妈妈震慑住了之后,阮平心满意足,迈开脚步子,打算去院子里赏雪饮茶去了。
这个天气,窝在暖暖的毛皮躺椅上,看看书,赏赏雪,最舒服了。
她乐哉哉地掀开门帘,正要往外走时,却和立在门口的傅翊撞了个正着。
他站在台阶上,修竹替他撑着伞,伞上落了不少雪,想是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阮平奇怪地道。
傅翊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透着一丝奇异的神采。
“你随我来一下。”他道。
阮平遗憾地看了看院子里已经搭好的躺椅和帘子,只能跟着他去了。
周妈妈正好看见这一幕,也听见了傅翊的那句话,以为傅翊是要训斥阮平的口无遮拦,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但她想错了,傅翊没有训斥阮平,不仅没有训斥,反而还颇感兴趣地和阮平讨论起了规矩与规则的问题。
“你觉得祖宗的规矩是某部分人定出来的,不需要人人遵守?”他问道。
阮平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他和周妈妈一样,也是要教她遵守傅家的规矩。
“是这么一回事。”她坦承道,“但也不是那么绝对,因人而异,因时而变。”
“怎么说?”傅翊追问道。
阮平看出他不是生气的样子,就道:“规矩就是人定出来的,这一点你也认同吧。”
傅翊点点头。
“这就是了。”她振振有词道,“既然是人定的,那要不要听这个人的,就全随我自己的心意,以及我的处境。”
“比如,除夕守岁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对我没有好处,我也不信它能给长辈带来长命百岁,或者我就不想让长辈长命百岁,那么,我就可以不守,周妈妈不能勉强我,这是遵从我的心意。”
“但如果,是你要求我守,我就不能像拒绝周妈妈一样直接地拒绝掉,因为我指着你吃饭,这是出于我的处境。傅家的家规也是同样的道理。”
傅翊听明白了,他奇怪道:“你对这些规矩、习俗,就没有敬畏心吗?”
敬畏心都是被洗脑久了之后的后遗症,她又不是从小被这些规矩灌输着长大的,当然没有什么敬畏心。
阮平这样想,也这样回答了他。
傅翊听完之后,眼中的奇异之色更加显著。
“原来如此。”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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