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工作细碎繁重,维护对象不仅仅为已成年女性,还囊括少年儿童,因此,婚内暴力只是其中一小项,于主任忙完反家庭暴力宣传后,后紧锣密鼓走访各大队查看妇女情况,查看的项目包括但不限于婚姻是否存在强迫和买卖、孩童特别是女童的入学情况、宣传简单的生育和妇幼保健知识。
农村工作,因农民各方面知识相对匮乏且所遇问题的复杂多变性,很多时候讲求“民不举官不究”的策略,不看不管不问,主动找上门的工作便少之又少。几千年的惯性之下,老百姓不爱见“官”,除非实在没出路,不然更习惯寻几个名望大的村人“主持公道”或见证私了。
不过,于主任是个勤勉的。
听易学英偷偷八卦,于主任早年深受前任婆家磋磨,与前婆婆稍有争执,前夫不问是非,二话不说甩巴掌就抽她,她实在受不了,在娘家和周围人反对和侧目之下,跑到公社喊话宁愿睡大街也要把婚离了。最后,于主任顺利离婚,前头公社主任见她果断刚强,又识文断字便把她招到公社跟当时的妇女主任学习、管理妇女工作。而后,于主任认识如今的丈夫,结婚生子保持新家庭,日子越过越好。
淋过雨的人更懂得给人撑伞。
于主任工作认真,关爱妇女儿童,不常在办公室端坐,半多时间下到各个生产大队,树荫底、屋檐下、甚至田间地头里,跟嫂子婶娘闲聊,了解具体情况。
谢茉钦佩不已。
也明悟于主任为何对她“反家庭暴力”的提议那般大力度支持。
王小妹境况和于主任当初类似,希望也能有个完满的解决办法。
怀揣这般期望,谢茉再次敲进于主任办公室。
今儿风大,公社大院被摇落一地黄卷树叶,阴沉沉的云团密密匝匝挤压在天际,不知何时便要降一场淅沥沥的秋雨。
天儿不好,于主任便在办公室整理记录了解到的情况。
谢茉把王小妹的事告诉于主任。
于主任听到“苍耳扎肉”时,倒吸一口气,直到谢茉说完,她眉宇已皱起一道高高山峰:“歹毒!手段竟这么歹毒!我不当人的畜生玩意,这样的人就该送去劳改!”
换了口气,于主任告诉谢茉:“前些年,有个孩子跟另几个孩子打闹被推进苍耳丛里,滚了一身,送到卫生所护士给挑了好几个小时,孩子哭嚎
声传出好几条街,孩子家长差点被找人拼命。”
因工作的缘故,于主任没少遇上惨不忍闻的人和事,但像王小妹丈夫这么折磨人的着实罕见。
“于主任,你看这情况该怎么处理才见成效?”谢茉不由地叹口气,问,“可以法办吗?”
于主任呼吸一滞,跟着长长叹一口气,火气暂且压了下去,颇为无奈地说:“社员法律意识淡薄,况且也没专门法律管这一块,说把人关起来法办不过吓唬吓唬,让他们收敛一些。事实上法办不了的。”
呵笑一声,于主任不知想到什么,口吻里抑不住的讥嘲:“这种事情要能法办的话,那街面上的男人得少一半。”
谢茉不自觉抿紧唇。
她再一次感触:女人在家庭和婚姻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低。
上一世,即便男女地位仍不平衡,但至少在认知和大面上,大家都谴责施暴者,且存在暴力的家庭比例相对这年月也降低不少。
随着社会发展,义务教育的普及,女性意识的觉醒,包括妇女工作的深入……等等多方面因素综合之下,顽疾在一步步祛除,总体走向是乐观的。
谢茉心里虽沉重依旧,但全不似昨日阴霾笼罩,心态平和积极良多。
“上头的指导思想是调解,是教育。”于主任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去县里开会时,也反映过相关情况,但……总归,是下头工作没做到位。”
茶缸重重搁桌上,于主任忍不住又拧眉叹气:“再说,在咱们公社关几天,治保主任、公社领导去吓唬吓唬,对下头生产大队的老农民管用,但王小妹男人是工人,轻易吓唬不住,关人还得跟他单位领导沟通,处理起来更麻烦。”
“不过,既然群众都来求助了,就没不使力的道理。”
于主任一面儿思索一面儿说:“……光用嘴去说去劝,就是把嘴皮子磨破都不顶用,他们早被说成二皮脸了,皮糙肉厚的左耳进右耳出,只有切实在他们身上割肉,他们才知道疼,才知道悔改!”
闻言,谢茉适时提出昨儿的设想:“能不能联合他们厂,出台相关制裁措施?比方说,若是无缘无故殴打妻子儿女,便在评先进、评模范、升职称时卡一卡?”
如今的工厂不若后世与工人仅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它还管着工人的方方面面,比如说医疗、住房、子女教育等等,具有相当宽泛的管辖权,工厂
领导直如大家长一般。
其实最好在工厂内部由工会或厂办成立一个类似“家庭问题调解委员会的小组,专管职工家庭问题。但设立新岗位,多方牵扯,况且公社和工厂相对独立,具体实施与否,怎样实施须得工厂内部讨论表决。
于主任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不过需要他们厂领导配合,我回头就去与他们沟通。
这办法虽不能彻底决绝问题,但好歹起些震慑。
顿了顿,于主任举一反三:“咱们大院里头的男同志虽相对好些,但打老婆现象依然存在,我之前还调停过好几桩,不如去跟邢主任提提建议,先在咱们大院实行实行。
于主任也不替人隐瞒,抖落出几个人名和相应事迹,谢茉全面熟,但其中一个最令她意外,人生得斯文白皙,镇日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不成想竟是他下手最狠。
果然,人不可貌相,品行好坏不与相貌能力相关。
一边说着,于主任一边硬拉着谢茉找上邢主任,噼里啪啦便把事说了。
邢主任听罢便拊掌大笑:“这个办法好!我举双手赞成!
说着,他转向谢茉赞:“年轻人头脑就是灵活。
朝气蓬勃,态度积极,不但会主动发现问题,还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作为一心干实事的领导哪有不欣赏鼓励的。
邢主任说:“下回开大会,放开给大家伙讨论。
办公室又进来俩汇报工作的男同志,闻言便道:“这个提议拿到大会上讨论,哪个男同志敢反对,这一反对不就暴露了他平时会打老婆?
另一个接口:“那打老婆的人也不能不举手,这不举手不就是说以后会继续打老婆?
“哼。于主任笑哼一声,说,“打人不对,凭啥打老婆就没问题?老婆不是人呐?那不赞成的,思想认识方面一定有问题。
谢茉抿嘴笑。
先开头那个男同志故意问:“那有的女同志动不动就抓掐抠挠,罚跪搓衣板,这是不是也属于家庭暴力,该坚决抵制?
于主任就笑:“你这是切身体会啊,嫂子好家教,我看啊就该请嫂子来给咱们广大女同胞传授传授经验,襄助妇女同志们早日翻身。
邢主任指指男同志:“出息。
另一男同志凑趣:“被老婆挠两把能咋,不疼不痒的,这是你跟嫂子的生活情趣,我看你就是故意给我们现你跟嫂子感
情好。
“去去。男同志转脸看着谢茉说,“小谢提议的是吧,你不能厚此薄此啊。
谢茉也笑:“我回头就去找嫂子取取经。
“去告状的吧?
几人哈哈一通笑,谢茉就跟于主任离开了。
当天直至下班,王小妹都没出现,等到谢茉带卫明诚与沈老师傅下完馆子,提议在例会上通过,一脸血的王小妹才闯进公社大院找谢茉求救。
“今天吴大奎休息,中午喝了些酒就开始发疯,拴上大门甩皮带就抽我,我爬梯子跳墙逃出来的。王小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着救命稻草似的抓着谢茉手腕。
谢茉安抚一番,跟袁峰报告一声便带王小妹去了卫生所。
擦干净血的脸露出脸颊的青紫,好在没伤口不会留疤,但手臂和小腿上却被割出几道深深浅浅的血口子,血浸湿衣料,瞧着渗人。
医生一边止血包扎,一边皱眉问:“怎么弄的?
王小妹含着泪,也不喊疼,抽抽噎噎回答:“吴大奎摔碎碗,我躲他皮带时压上去了。
她望着谢茉,喃喃问:“谢同志,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茉再一次问她:“你愿意离婚吗?
王小妹下意识别开眼,不敢和谢茉对视。
这个时代,可不兴什么不婚不育,大龄单身人员不论男女都会被人看作异类指指点点,私底下极尽恶意八卦揣测,而结过婚又离婚的女同志所受闲话更甚,好似不管她婚内遭受了什么,一旦离婚,那么错误便全转嫁到她们身上。
女人离婚就是原罪。
一个女人要是没个男人,也是原罪。
总之,没有婚姻的女人仿佛没生趣一样。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在没人支持之下,离婚真的很难。
所以,谢茉才格外钦佩于主任。
非心智坚定,不打破自我固有认知,独自挣脱社会主流认知桎梏,勇敢坦荡地对抗流言蜚语。
谢茉理解王小妹,人是社会性动物,做人群中的极少数逆流而行太艰难了。
未进一步逼问答案,谢茉就说了跟于主任商定的办法。
王小妹抿抿唇,期期艾艾问:“那、那影响了吴大奎工作,我,我……
是说丈夫工作不顺,对她也不利。
谢茉就问她:“我问你,你丈夫工作顺利就不打你了吗?你生活就有改善了吗?
王小妹迟疑一瞬,摇摇头。
吴大奎打她多数时候跟工作顺不顺利
谢茉又说:“话再说回来如果这法子能让他收敛不再对你动手那他正常评先进、升级不碍事的。”
王小妹重重点头。
两人重回公社时王小妹的婆婆、丈夫和自家爹娘、姐姐全聚在大会议室里于主任也在场至于邢主任一大早便去县城开会了。
推开门王小妹的姐姐帮谢茉做凉鞋的王嫂子正叉着腰怒骂妹夫:“……我一进门可了不得血呼啦啦一地那碗茬子上还沾着血你是个死人啊伤了人不赶紧把人送卫生所你倒头倒是睡得香啊你良心呢你良心被狗吃么?!你——”
王小妹婆婆见儿子被大姨姐数落地抬不起头来再忍不了当即一拍桌子跳起来:“他姐你咋说话呢大奎一天天上班不累啊睡个觉你还上纲上线他可是你王家的老黄牛!”
王嫂子被气笑:“我管他睡不睡觉我说他打我妹妹!对自己老婆吓死手他还算男人吗?他连人都不算!”
瞧见门口的王小妹王嫂子挥开婆婆到嘴的话拉住王小妹的手含泪上上下下打量转头恨声说:“你们瞅瞅我妹妹身上可还有一块好肉?”
王小妹爹娘也看过来她娘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搂住王小妹呼喊:“我的闺女啊我的闺女啊……”
王小妹爹娘口拙一肚子话说不出憋得脸紫红。
于主任见婆婆要张口出言打断:“来来咱们都坐下说说这事该咋办。”
婆婆冷哼一声说:“啥咋办?谁家两口子不拌嘴拌嘴不推搡两下?”
王大嫂胸口起伏不定瞪眼逼问:“那还有哪家两口子拌嘴拌到卫生所的?”
“磕破点油皮罢了她倒会出洋相还去卫生所净糟蹋钱!”婆婆一脸刻薄相。
“又是跑公社又是跑卫生所这是想干嘛?”嗤笑一声婆婆转头对王小妹说“王小妹你自己说你摸着良心说说我们家对你还不好吗?聘礼十里八村头一份结婚后还给你找了工作哪个星期不见肉腥味?细米白面克扣你了吗?啊!你自己说说你在娘家有这伙食?”
说这话时她怕是忘了肉蛋、细米白面全被她塞儿子嘴里了王小妹自嫁进门可没吃到几口。
“做做饭
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这累不着你吧?”一家子五口人的饭食衣服全由王小妹一个人洗,前后院子、屋子里外全由她一个人打扫,婆婆宁愿跟隔壁老太扇着蒲扇闲磕牙也不会搭把手,哪怕王小妹来例假痛经。
“哦,大奎喝酒不记事,打你两下,养两天就好的事,偏你哭天喊地闹得满大街看热闹,这一大家子祖宗八辈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吴大奎刁,基本不在王小妹脸上留印子,全照着胸前背后大腿根招呼,她明明听见儿媳的惨嚎,却装作不知衣衫下的伤痕。
顿了顿,她缓和口气:“小妹啊,做人不能光瞅着人孬处,看不到好处。你嫁到吴家,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磕牙的,不都是你容容我这,我忍忍你那?你瞧,我们吴家就大奎一根独苗苗,擎等着他传宗接代,我们可因为孩子的事逼你?”
谢茉冷瞥一眼。
王小妹下唇几乎咬出血。
王嫂子冷嗤:“结婚没仨月,咋逼?”
婆婆说:“你一个外嫁女手也太长了,还伸到妹妹屋里。”
做娘的终于忍不住,说:“那,那不能再打小妹了。过日子,哪能成日里打。好好一个人……”
婆婆不满说:“都嫁我家了,生死好赖都是我吴家的人,娘家还管东管西是什么道理?”
王嫂子说:“咋不能管,我妹又没卖给你家!”
婆婆嚷嚷:“咋不算卖了,一百块的聘礼呢。”
于主任肃声说:“这桩婚姻存在买卖行为?”
“他们穷疯了,可不卖……”
“妈!妈!我跟小妹相亲认识,自主结婚,不存在买卖。”吴大奎可算出声了。
经儿子提醒,婆婆反应过来,如今新社会,可不敢买卖人口,不然得上枷游街:“不存在买卖!不存在买卖!”
王爹突然瓮声问女婿:“你以后还打我闺女不?”
吴大奎赶紧表态:“不打了,不打了。”
“那能把酒戒了不?”丈母娘急声问。
迟疑一瞬,吴大奎才虚虚说:“我尽量。”
王嫂子问:“喝酒再打人该怎么办?”
吴大奎讪讪一笑说:“我再也不打小妹了……”
谢茉突然站起来抖了抖手里收费单,等众人目光聚过来后,又将那张专门让医生写下伤情的收费单推到桌面,说:“这上头有医生记录的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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