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还要从学农人选选拔说起。
之前,易学英就跟谢茉曝过私料,三个候选人,一个烈士子女,一个人脉颇广,一个筹钱贿选,最终被选上的便是最贿选这人。
可世上没不透风的墙,易学英可以在投票选拔前听到风声,其他人自也可以。学农回来,便能端上铁饭碗,难得跳出农门的机会,任谁都不愿平白错过,公平公正倒还罢了,却不过人情投票逮不着把柄,贿选可实实在在用实证。所以,人选出炉后,人脉广这家当即不干了,一通举报闹到邢主任跟前。
把人叫到公社大院,讲不清各处借钱的原因,钱款去向,支支吾吾明显心虚,邢主任哪里还不明白,怒火一下子窜上来,黝黑的面庞冷沉出水,那身从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淬炼出的气势勃发,很是骇人,普通老百姓哪见过这阵仗,磕磕巴巴把事全交代了。
巨细靡遗,不敢掩藏丝毫。比如,事前如何想的,跟哪个亲戚借的钱,借了多少,又给哪个公社领导干事**了,送的什么,对方收没收,当时说了什么,等等。多数人推了,但收钱收礼的也有几个,其中就包括赵梦。
当时会议室乌泱泱来了数十口子社员,邢主任为给群众一个交代,当时就承诺会把**的几人从公社开除。
请了一天假而已,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怪不得易学英明明摆出一副“发生大事了”的神情,眼神偏又止不住幸灾乐祸得眉飞色舞,细瞧之下,眉梢嘴角隐隐还带出一丝鄙夷。
原来赵梦爆雷被开除了。
“你瞧瞧她那双崭新的皮鞋,还有那新做的外衣,啧啧,这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易学英撇撇嘴说,“她工资就那点,平时又大手大脚,哪存的下钱,她家那情况,爹妈哪供得起她,对象给买也成,可她那清高傲气哦,没谈婚论嫁咋能大手花男人呢。”
最后这话易学英口吻颇阴阳怪气,往办公室斜瞥一眼:“人赵梦可从不收黄长明东西的。”
谢茉清楚易学英未尽之意,她在说赵梦立“高洁”人设,明明想要的不得了,偏要故作姿态,虚荣又虚伪。
谢茉笑笑没附和这话,转而问:“她舅舅……”
只开一个头,易学英表情就收敛不少,“切”了一声,叹息:“是呀,他舅舅在呢,兴许运作运作,在家休停段日子,又可以重新来上班。就算她在咱们大
院待不下去可这条街上那么多部门塞个她应是不难的。”
到底忍不住冷呵易学英说:“说不定因祸得福趁这次机会直接被她舅舅弄去县城。她啊一直心心念念去城里咱们这飘着泥腥味的乡下人一早就看不上以前哪月不朝县城跑个三两趟。”
“哪怕她舅舅不行不还有她对象呢么听说她对象家里很不错。她对象在县城工作日后俩人结婚她也得设法调去。”
“总之只要她舅舅不倒她横竖不缺工作。命好哟——”
拖腔带调是嘲讽是羡慕是无可奈何。
谢茉暗哂。
赵梦的舅舅尚且不知但赵梦对象王东兴和他叔叔应该快自顾不暇帮不上赵梦了。
回家才知道王东兴和他叔叔哪里是“快自顾不暇”他们明明早已自顾不暇正被隔离接受审查呢。
弄倒他们的第一枪是从被王东兴辜负的姑娘那里打来的。
**联合其他**干部以及对王东兴他叔王主任不满或与之有过节的人为这姑娘清理举报通道**顺顺利利放到县委**办公桌上。
王东兴首先被带走审查。
平时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在专业人士面前压根不够看没用多久便吐口了。
“你一个化工厂普通职工哪来能耐把举报人压回去。你想清楚了数罪并罚你这辈子可就折进去了。要是你配合揭发王主任各项违规处戴罪立功兴许还能保全你自己。”
“你不要有负担王主任的事外头早有风声你越早站出来功劳越大对你的处罚就越轻。送不送去**去哪里****多久这里头区别可大了去你可得想清楚。”
“说句老心窝子的话你叔叔这是被人盯上了
扮演红脸角色的有心人趁审讯间隙对王东兴一番言语引导适时再一吓唬两句王主任自然被拉扯进来继而被带走隔离审查就在上周六。
卫明诚一早接到消息但谢茉病情一直反复周六病情还加重了便没拿外头事打扰谢茉清净。
如今便不避讳地告诉了谢茉。
正说着话**来了跟谢茉打过招呼后便和卫明诚前后脚进
了书房。
“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谢茉趁机避出来。
**就道:“多谢弟妹。”
里头讨论什么谢茉没在意,只几句话从窗缝漏出来。
“……还是老弟你高明,这……”
“……王开复吐口了,狗屁倒灶的事一大堆,索拿好处,硬给人单位塞人,男女关系混乱……不是个玩意……呸,丢人!”
“他那侄子跟他一路货色……”
“……必须好好**!”
这是**进门后急不可耐的讲述。
后头卫明诚又说了什么,谢茉没听见,她去厨房烧水了。
知道作恶之人即将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够了,这些事这些人于谢茉来说,便彻底揭过去了,不值当多费心力。
没过多久,王东兴叔侄俩果然被送去**,让谢茉惊讶的是,赵梦的舅舅,革委会陈主任被这事尾巴扫到,被人举报**滥权等多条罪状,但皆因证据不足,且岳家势大力保,没倒下来,不过被调离工作岗位,呆去闲职,当然检讨和思想汇报没少上交。
也因此,赵梦既回不了公社,也去不了县城,毕竟王开复罪名里可有一条“硬给用人单位塞人”这一条,风声鹤唳之下,没人敢顶风作案,替一个档案存污的人安排工作。
赵梦如今没了工作单位,户口和粮油关系被收走,只能回父母所在的生产大队。
赵梦虽被公社开除,但谢茉还是在大院见过她几回,每一回碰面,赵梦便远远避开,谢茉眉梢略一挑不放心上,倒让她省力了。
易学英偷眼扫过低头整理资料的黄长明,就不住冲她挤眉弄眼,谢茉顿时了悟,赵梦是专程来找黄长明的。
“可不是!”易学英双眼冒光,“听说她县城那对象进去了,家里也倒了,她这是高枝攀不上,来吃回头草啦,再抓不住黄长明,她只能回加务农了。”
“县城最近很乱,不知道闹啥呢……那么大个领导说倒就倒了,唉……咱们小人物看不懂里头弯弯绕哦……”
这里的曲折谢茉比易学英清楚,可不便外传,她放了一只耳朵倾听,心里头思绪飘开。
黄长明对赵梦的心思,谢茉头一天上班就有所觉察,以往男追女,现今女追男,说不定很快就能吃喜糖了。
黄长明的喜糖是吃着了,却不是跟赵梦的。
赵梦连续寻了黄长明近一个月,后来就不来了。这个人彻底在公社大院消失
。
后来,易学英倒还咕哝过几句,说赵梦在他们大队当上小学老师,跟村里一能干的后生结了婚,至于婚后生活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贿选这事在公社掀起好一阵大浪。
那段时间,邢主任那张端肃的脸不见一丝笑影,表情紧绷,眼神淬火,一个眼刀甩来,无不瑟缩。
相关主题的大会开了好几场,每个人在会上发言汇报思想。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本因赵梦几人离开而渐渐浮躁的众人彻底安生下来。
宣传科亦未对此多做讨论,当然缺了一个人的办公室总是少了点什么,直到那位摔断腿的男同志回归,才渐渐活跃起来。
谢茉心态稳,没受多少影响,在跟家里的通话中,声音依旧明媚富含朝气。
“妈,是我,茉茉。”
章明月的笑声和关切的话语顺着电话线抚摸上谢茉耳朵:“茉茉,最近生活工作顺利吗?”
虽然章明月看不见,谢茉仍忍不住重重点头:“都很好。”
母女俩说了两句,话筒里传来一道影影绰绰的男声。
“我爸在家?”
“你爸就在边上。”章明月笑,“你爸爸吵着要跟他闺女说话,呐——”
接着,谢济民那把熟悉的温润嗓音便敲响谢茉耳膜:“茉茉。”
明明离家仨月而已,再听见谢济民的声音,谢茉一瞬间竟闪过恍惚之感,来随军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虽没几件大事,但琐碎堆积在一起,却仿佛把时间线舒缓拉长。
光阴漫长,又短暂。
离别前,爸爸的殷殷叮嘱好似还在耳边。
“爸爸~”听见爸爸温和含笑的声音,谢茉情不自禁撒娇,“我前几次打电话你都不在家……”
“初来青城,方方面面事务亟须熟知。”谢济民说,“如今各项工作均铺展开,闲暇时间便多了。以后你休息日给家里打电话,我半多在的。”
“嗯嗯。”谢茉贴心叮咛,“爸爸,您千万注意身体,不说作为家人的我们关心您的健康,就连领袖都说‘身体是**的本钱’,您可得听领袖的话,身体好才能更好更长久地为人民服务。”
谢济民舒心朗笑:“是,我们家小姑娘长大了。”
谢茉嘿嘿笑。
“的确长大了,你那篇省报获奖文章我读了,很不错。”
谢济民自小读四书五经,后来又接受西方教育,文字功底极其
深厚,谢茉被各方夸奖的文笔在他眼里虽属尚佳,但令他动容的确是文章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锐意开来的气魄。
“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气魄。
未来被她描绘的美轮美奂,让人震颤向往。
她透出的坚定信念很难不让他们老一辈**人共鸣。
虽然已经被无数人夸奖过,但全抵不上谢济民“很不错三个字。
谢济民完全符合谢茉对父亲、对老一辈**人、对人民公仆的所有想象。他是温情脉脉,关爱子女,豁达开明的家长;他是弃笔从戎,拯救家国于战火泥淖的先驱;他是矜矜业业、鞠躬尽瘁,一心为民的执权者。
谢茉对他爱戴、崇敬、孺慕。
他于她,是高山。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再没比他的认同更好好的了。
谢茉脸颊悄然浮现红晕。
像幼时被老师当堂表扬。
“谢谢爸爸。谢茉轻声不自在说。
谢茉知道,这年代因能刊印文章的报纸刊物很少,所选的每一篇文章皆经过精选,想冒头特别困难,她没被退稿还被选上,甚至被评为一等奖,她内心深处不是不自得的。
谢济民的夸奖令她莫名羞窘,潜藏的浮躁随之一扫而空。她不能原地踏步。她需要更踏实,精益求精,才能心无旁骛地不断前行,才能愈发坦然面对父亲的夸赞。
谢济民笑道:“爸爸很骄傲,也很自豪。
可不是骄傲。
报纸搁在办公桌上,被来谈事的同志瞧见,一读之下连声夸赞,对方念叨“谢茉这个名字时,目光不由地转向他,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谦虚大方承认:“是我姑娘。平日爱读书写文章,见省报征文,便尝试投稿,没想到被选上了,打电话给家里,我便抽空看看。
然后对方生生恭维了半刻钟。
按他脾性,他最不耐听人吹捧,但那天的吹捧,他却没制止。
谢茉抿唇笑,问:“那,爸爸对我有什么指导吗?
顿了片晌儿,谢济民说:“笔杆如枪杆,要善加使用,言辞如刀,可伤人,亦可伤己,所以下笔前要深入思考。
“这并非束缚你的手脚,而是要你千锤百炼文字,写具有力量感的文章。
“文以载道,要言之有物,要有深度。这就回到你离家前我对你的叮嘱,要紧跟时代发展的脉搏,深刻思考。
“嗯嗯!谢茉小鸡啄米般
不停点头,“您跟妈妈的叮嘱我都记在心上。
电话换到章明月,母女俩对话就日常许多。
“前段时间我们单位一姑娘去海城出差,说要买大衣,我就让她给你捎带了一件。天气越来越冷,等衣服寄过去,你正好穿。
没两天谢茉便收到章明月的包裹,里头除了一件黑色女式长款大衣,还有不少青城那边的特产干货,倒是给最近渐趋单一化的餐桌增色不少。
大衣款式经典,放到后世也不过时,谢茉穿上身,长度刚好在膝盖下,里头套一件毛衣,脖子上围一条红围巾,谢茉一到公社大院便被三三两两的女同志凑上来打听。
“大衣哪里买的?
“哎呦,这款式可真时髦,县城商场可没见过。
“……
谢茉能透露的,她一一耐心回答。
下午易学英就凑过来给她说:“因为你这件大衣,不少人犯了眼红病,嚼嚼咕咕说酸话呢。
如今办公室两男两女,性别平衡,氛围也很平和。短腿男同志叫何家喜,是个很开朗活跃的年轻人,能言善道,很会做人。广播室如今就是他与谢茉分管,两人配合愉快。
黄长明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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