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说对他的‘治疗’吧。”魏婵将王颐清跑飞的思路重新拉回来,“太夫人爱子心切,以后定还会召你去问治疗进度。”
王颐清无助抱头,眉毛皱得似两条斜行的蚯蚓。
“你都说了是‘借尸还魂’了,这种奇异古怪的事情,我怎么治?总不能去请个神婆来吧。”
她沮丧的样子着实有趣,魏婵不觉莞尔。
“你还笑我——三个月过去后我治不好,太夫人一追责,把我喊打喊杀了,你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也没了。当初咱们配‘春帐暖’,不就为了全身而退吗?结果栽在这种鬼事上。”
“不会让你有事的。”魏婵收了笑,“你只管定期诊脉,开些无伤大雅的滋补药物即可。”
“等太夫人问你,你便说,此症无碍身体,静养为佳,若是用了猛药恐使其恶化。”
“那要是三个月后好不了呢?”
“没有‘要是’,是‘绝对’治不好。你要做的,是旁敲侧击,让太夫人逐渐放弃对姬月承的治疗,彻底接受现在的他。”
“我吗?你是不是太把我当回事儿了。”王颐清反手指向自己。
“我一个小小医师,何德何能让太夫人放弃她亲生孩子?!”
魏婵问她:“一个性格暴戾、对你不闻不问的男儿,和一个乖巧懂事,体贴你的男儿。你会喜欢哪一个?”
王颐清脱口而出:“当然是更体贴懂事的那个了。”
魏婵道:“太夫人担心姬月承的‘失忆症’,一是出于母亲之爱,二则出于对属国朝政的担忧。
“当三个月后,若属国朝堂平稳,她与姬月承母子亲密更胜从前。你说,她还会惦念着儿子从前与她离心,连请安都懒得去的样子么。”
想到在奉慈院时的场景,王颐清恍然大悟。
“原来今天你陪他去给太夫人辞行,是用的‘攻心计’,想让太夫人与他增进感情!”
魏婵道:“太夫人慈母之心,她值得一个更好的孩子。”
王颐清又有些担忧:“你确定那个人可信吗?也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万一他与你有二心……”
“他不会有生二心的机会。”魏婵垂眸敛去目中清冷之色。
正事说完了,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各自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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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魏婵回了藏珠院。
“侯爷回来后,有吩咐你做什么吗?”她向摘星问道。
“侯爷……让奴婢取了文房四宝、一本空白手本。”摘星一脸奇怪的表情,“后来,又亲自去了灶房,不知做了些什么。”
“好,下去吧。”
魏婵遣走摘星,启步推门进了主屋。
房间内,姬月承侧背着房门,伏案描画着什么,沉浸又认真。连身边多了个人也没有察觉。
面前的四方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但砚台是干的,毛笔一水挂在紫檀笔挂上,一支没少。
魏婵在他背后俯身:“在做什么?”
不知是被吓到,还是羞涩,姬月承肩膀一耸。随即快速用双臂左右挡住,前胸也压下去,捂住自己在做的东西。
“还没做完呢,还不能给婵姐姐看。”
他蜷起染黑的手指,将小半张脸藏在胳膊下,扭头看魏婵时眼中带光,心情高涨,连拒绝的话都带着上翘的尾音。
“这么神秘?那我更要看看了。”
魏婵说着伸手而来,似要强夺,姬月承则意外地寸步不让,牢牢圈住自己的宝贝。
但这也是色厉内荏。
他原地自守着,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靠近,到闭上眼睛软声祈求:“婵姐姐稍等一会,等我完成了再看好不好?”
脸被轻轻托起,就当他以为“宝贝”将失守时,有布料的丝滑触感蹭在鼻子上。
他疑惑地睁开眼。那只“要强抢宝贝”的手刚刚离开,衣袖上有一抹淡灰色的痕迹。
“好好的夫郎,怎么变成了小花猫。”魏婵笑道。
明月似的面容腾得染红,姬月承将脸缩回胳膊下,只留着出一对红宝石般的耳朵。
“谢谢婵姐姐。”他瓮声瓮气地说。
魏婵眼神何其锐利,早在姬月承遮挡前,已经看到了个大概:他正拿着一节用布包裹的木炭,在空白手本上写写画画。
以前在军中,探子们为了方便也会以木炭当笔,记录情报。因此,魏婵并不十分为奇。
至于他写画的是什么,早晚会看到,因此她也乐得给他一些自由空间。
“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大作得成,别忘了让我来瞻仰一番。”
姬月承转了转脑袋,像团成球的小刺猬松开一点缝隙般,他露出一只圆润微扬的桃花眼望向魏婵。
“只求婵姐姐看时,别笑话我幼稚。”
编在发髻里的小辫子被来回磨蹭,翘起几缕碎发,让他显得柔软且无害。
“纵使幼稚,也是可爱。”
魏婵的笑语,让小刺猬再次团成球藏起他的小脸。
半个多时辰后,姬月承拿着完成的作品,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进来吧。”魏婵放下正在批注的文书。
姬月承推门而入,双手背在身后,即走到魏婵跟前,从背后拿出一个织锦面的线装手本,放在桌子上。
魏婵瞥了一眼那个手本,外表看上去是侯府的通用款式,光她这几天写公文,记录笔记的册子里都有同款。
姬月承站在桌前,红着脸垂着头,染黑手指躲在袖子里,说道:“婵姐姐请看。”
这话听着,便知手本内部藏有玄机,魏婵于是翻开了封面。
手本出自侯府专用的高级匠人之手,内页选取洁白厚实的宣纸,裁剪得宜,边角精致整齐,但这并不是重点。
在翻过空白一页后,一副炭笔所作的黑白小画映入眼帘。
是从来没见过的绘画手法,全程仅使用长短、疏密、粗细的线条,勾勒出场景与人物。
一只雪中带墨色的海东青,破开画面。一排排羽翼下方,一个素衣女子拦腰抱着一个男子,两人衣角翻飞、发丝飞舞。
身躯和衣袍用大片的粗重线条连续交替,笔触粗犷却造型精准。而面部则多为短促、细密的线条。
女子眉宇张扬,眸光凌厉,又因为回护男子的动作,而呈现出一种与其冷然脸色极具反差感的关怀之意。
男子檀唇微启,眼中讶异与羞涩皆有,如一支盛放枝头的玉兰,折在女子臂弯中,与她对视。
纸页触感粗粝,炭笔也是不入流的用具,在他手中竟能呈现出这般简单又传神的画作。
这等对神态动作的把控,非顶级画师不可为,而这独特的手法更是独开一派。
原来,他的优点不只是美貌和娴柔的性子。
见魏婵长久看着两人亲密的画作场景,姬月承心中宛如万千花束盛开。
干净的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他将一片花笺放在桌上,手指轻按着,往前推到魏婵视线里。
“请婵姐姐,给我……我们的笔记本题个字。”
魏婵闻言拾起花笺,带着花香的窄页上,用炭笔写着几个娟秀的字。
“婵月藏珠记”魏婵将花笺上的字念了出来,“你要打算用这个手本记录些什么内容?”
“就……就如画中的那些事情。”
“画上的事情?”魏婵故作疑问,“可惜海东青被放飞了,你想观鸟训鸟怕是没机会了。”
姬月承还是个刚得知自己成了亲的处子少男,脸皮薄得很。但他打定主意要做与魏婵相称的夫郎,怎会在此退缩?
因此拼着两颊燥红,他捋直舌头看向魏婵。
“跟海东青没有关系。
“婵姐姐应过我的。藏珠院内的日常生活、三餐四季都归我打理。我想用这本笔记本记录与婵姐姐的……妻夫生活日常。”
说出了最难说出口的几个字,他底气渐渐足了,半是陈述半带撒娇。
“既然是妻夫日常,有我的画,自然该有婵姐姐的字。”
【这样,每次我打开它的时候,就会知道一切是真实的,不是我的妄想。】
他绕过桌案,来到魏婵的身旁,拾起她刚刚放在笔山上的狼毫笔,双手抬起,目露期待。
“可以答应我嘛,姐姐。”
魏婵接过笔,看向因为搁置而有些冷凝的墨。
“研墨吧。”
“是!”姬月承雀跃地应道。
魏婵笔走游龙,一气呵成将五个字挥毫写就。
姬月承的画作上因记录一个惊险的场面,而带了些些许硬朗感。此时狂放磅礴的字迹一出,那份硬朗竟被衬得婉约柔雅起来。
狂放婉约两相宜,恰似妻夫之道。姬月承捧着笔记本,如获至宝。
魏婵放下狼毫,向他投出欣赏的目光。
“方才忘记告诉你。你的画疏朗清雅,不输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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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街道上,侍卫清道,百姓围观。
临近齐府,镇北侯府太夫人省亲的队伍分成两队。一队押送着用黑毡布盖住的太平车,行驶向齐府。
而太夫人所在的华车,则由骑兵开列,去往相距不远的齐氏祠堂。
齐氏祠堂前,阖族皆至,少长咸集。上至齐氏族长、族老;下至家中十几个不同年龄的孙辈,列在路旁相迎。
缘因昨日清晨,齐缨宁之嫂——齐侯相孺人亲自登门,带来了齐太夫人的一封给予“齐氏宗族”的家信。
马车停稳后,早有仆从搬来下马石,秀云嬷嬷与一位年轻侍女掀帘而出,侍女在左撩开锦帘,秀云嬷嬷仔细搀下雍容华贵的齐太夫人。
齐氏族长拄着檀木手杖,带领身后一众族人迎面以拜,向太夫人行君臣礼。
“昨日得太夫人家信,言说要参拜宗祠、兴建族学。我等族老深感太夫人睦族之恩,特将族内小辈召集,与您见礼。”
齐缨宁快行两步,亲自将族长扶起。
“我既为了族内事宜前来,算是您的晚辈,当不上族长大礼。”
齐族长由是改跪拜礼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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