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钱不予霍然否决。
黄鼠狼循循善诱,“没有他们的魂魄,怎么延续你母亲的寿命?我的确可以把你的寿元转嫁到她身上,可你想过没有,她活了,你却死了,她从此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孤零零一人,又有什么用?只有和她一起好好活着,才能永远为她尽孝啊......”
钱不予听不下去了,他的心咚咚狂跳。
为什么在跳,他不敢细想。
他只知道不能再听下去了!
“不可能!”
黄鼠狼摆摆手,嘻嘻笑道:“好啊,你现在就可以走,去回家给你娘收尸。”
钱不予转头愤然下山。
山路很长,朔风凛冽。风越吹,他越走,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被吹得动摇起来。
他甩甩头,然后看向夜空,月华流转,星辉皎洁。他定了定心神,再度告诫自己,“谗言不可信!”
待他回家,下人便来禀报,说钱老夫人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连水也喝不进一滴,大夫叮嘱道:“早点预备后事吧......”
“嗡”的一声,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迷迷糊糊间,他走到了小时候和母亲居住在别处的那所小木屋,院中枇杷树亭亭如盖。
钱不予这几天不眠不休,脸色一片惨白,待走到树下,终于坚持不住,昏倒过去,半梦半醒间,他迷离恍惚,看到那枇杷树,竟发出了一片金黄的亮光。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说道:“让我来替你做吧。”
钱不予陷入混沌,他闭着眼在梦境中道:“......你是谁?”
那声音似远似近,始终萦绕在他耳边:“我是谁,不重要,是你们让我生于这世上,所以我会替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那声音带着怜惜,就像一团坟墓边的磷火。
身在黑暗中的钱不予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抓住了,他道:“好,好啊——”
次日,钱不予在枇杷树下醒来,管家高喊着过来告诉他:
“老夫人醒啦!”
钱不予的心骤然一沉,是喜是悲,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知道,从此刻起——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情就是这样,娘......我真的没有办法!”
“所以是因为我?所以,我才是凤鸣镇的罪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钱老夫人呆滞地看着钱不予,连嘴唇也抖动起来。
“娘,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她站起来,一把甩开钱不予,道:“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失望愤怒之后,又立刻转头,几乎是在哀求:“不予,悬崖勒马吧!如果这条命是从别人身上续来的,我宁肯不要!每多活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你现在出去,告诉凤鸣镇所有人你所犯的罪孽,无论后果是什么,娘都陪你一起承担,好吗?”
钱不予却像生根似的站在原地不动,硬声道:“我已经拿出了所有的财产,让钱龙分给他们,当作补偿。”
“你行商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做生意的道理?买卖双方自愿,方才能达成交易!你将他们蒙在鼓里,以为付了买命钱就可以减轻你的罪孽吗?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娘,你以为我现在收手,就来得及了吗?没有我,他还会找别人!既然结果都是这样,那是谁来做都无所谓,我这一生就做了这一件恶事,做就做了!我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收不收手?”
“不收!”
钱不予平生第一次忤逆她,冲她大喊:“我就想让你活下去!到底有什么错!”
钱夫人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她猛地冲向堂中悬挂于壁龛上的宝剑,迅疾抽出,反腕一领,银光镀在她双目上,倒映出了钱不予这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决绝。
饭不予惊觉醒悟,前所未有的惶恐彻底席卷他,他挥舞着双手,向前冲去。
“——不要!!”
还未行至身前,激扬的鲜血已经飚到他的脸上。
血,是温热的。
眼前人,永远陷入沉睡之中。
钱不予颓然跪下,僵得像一截木头,从此,再无企盼。
“哈哈,钱管家,”澜香笑中带泪,“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倒不如去问问钱不予,当她害得我胞妹失踪,音讯俱无,害得我父亲我弟弟因病而死,害得我母亲绝望之下投河自尽时,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钱不予怅然道:“澜香,......我做不出更好的取舍了。钱财我可以舍弃,权势我也就不在乎,甚至是我自己,也原本只是母亲在寒风凛冽中捡来的薄命一条,如果可以用我换她回来,我必定心甘情愿!我这一生从来都不图利己,就当这一次,就这一次,是为了我的私心。”
“好一个身不由己!大孝子多么可歌可泣!仿佛这世上只你一人有母亲,别人就无儿无女,无父母兄弟!他们就显得该死!你以为你付了钱就可以获得心安吗?你隐瞒着、强逼着凤鸣镇所有人,做了一场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买卖!”
澜香的神形极其瘦削,可她的控诉声声凄厉!
“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最后自刎而亡吗,因为她被你的自以为是,你狭隘狠心的孝行给逼上绝路!你说你没得选,她何尝不是?她养育你这么久,她宁愿死都不接受你给她续命,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吗?”
“你为救一人,害百人,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的母亲本应该善终,是你要用歪门邪道强行续她寿命,将报应轮回加之在她身上,没有你,你母亲也不会自刎,落得那般下场,永世无法超生!所以,钱不予,你要永永远远记住!是你将她害成这样!她本来可以寿终正寝,人生无憾!可是现在,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脖子上的伤痕!她到死都不安息!你就是害了所有人的罪魁祸首!!”
钱不予身体忽的变得紧绷,绝望地喷出一口血雾。澜香的话让他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万念俱灰道:
“所以你送上那碗毒药的时候.....我应得的,我没什么可说的。”
原来钱不予早知自己中毒,从他母亲逝世那一刻起,罪孽深重的他便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程狸一直在旁默默地听着,心中做不出什么定夺,解人纷争易,劝说因果难。他抬眼看向贺千寻,发现他正目带凄凉地注视钱不予,不知正在想什么。
澜香道:“原来你知道是我!”
她双目恨意不带丝毫削减,额头青筋暴起,高喊道:“你该死!你真的该死!你当然该死!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洗涮掉你身上背负的余孽!无数条人命!”
她激昂愤懑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巅峰,突然,她胸口一颤,身体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天阳离她最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贺千寻过去探了探她的脉搏,道:“怒急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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