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毛风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点尾巴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窗户。
阿斯兰没说话,只两手缓缓上移,环在皇帝腰上。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太久了。他已经提着这口气太久了。从安平乡下离开之时就提着的这口气,到此时才终于舒出来。
他赌赢了。强扭的瓜不一定甜,但一定有。
有就可以了,总比有些男人假装不在乎最后什么都没有好得多。
“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让我回去。”他轻声道,“我只是想回去。”
皇帝随手拨弄起他额上卷发,揶揄道:“王位都不要啦?”
“要……没有王位,你不会让我回去。”
他微微侧过头,让那一绺碎发正对上皇帝。
“你回了京,会失去对漠北的实控。”皇帝微微直起身子,正色道,“看来你没想过这些,我的小狮子,那些王公不会一直心甘情愿追随你的,他们有他们的利益。”
阿斯兰也正色起来:“所以要把他们的儿子送去京城学书,是人质,也是未来控制漠北的偶人。”
这当然不是新鲜的做法。欲使人服从,左右不过以武威慑,以文教化,以利驱使,以名诱惑,以法制约,再没有其他。
但是他竟已学到如此地步了。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他已学到如此地步了。
不得不防了。
就算情比金坚,然而情总有消亡殆尽之日。
她拇指抚摩过阿斯兰眉骨,四根手指轻轻埋进他发顶,在头皮上摩挲出沙沙的轻响声。
“女孩就不要了么?女孩也要。”皇帝笑道,“你还可以收个女孩给我作养女,封个郡主爵位,必不亏待了孩子。”
“可你会有自己的孩子。”阿斯兰这时候反倒不全听从了,“我不想养别人的孩子。”
他都这样了养谁的孩子不都和他没关系么……皇帝有些好笑道:“怎么执着于这个呢。”
“因为你的孩子会继承皇位,也会是漠北的大汗。”阿斯兰握住皇帝那只手,“你们的宗法,不就是这样么,皇帝没有孩子,就养一个别人的,说是自己的,也继承皇位,我也可以这样。”
倒也没错……皇帝眨了眨眼睛,她之前想要阿碧的孩子也是因为这个。
“但总是先择血脉近的小辈。”皇帝轻声道。
阿斯兰仍不放手:“我只想要你的血脉,你如果不放心,我……我从王族里挑几个长得好看的年轻男人。”
皇帝挑起一边眉毛。
或许这是他的真心。皇帝忽而晃了晃神,但赌桌上本就是先露底牌的人先输,她若无这一分凉薄,他也未必会一直咬死不放,人总是喜欢得不到的那个。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是王汗了,从此以后结成联姻,也不过是一对政敌,那点感情总要搅在权术里的,纠缠不清,难舍难分,直到死亡降临,还要化了一缕冤魂,世世代代吊在后人身上索命。
纵然她已彻底占有了他的□□,但这是更原始更稳定的关系,是终极的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底利益交换原是婚姻的本质,儿女私情才是更稀有而新奇的东西。
“我不是好这一口。”她笑道,“而且真要那样你也不好过。”
阿斯兰轻轻垂下眼帘:“但你总会找别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许多东西她不那么在乎,不过是因为有的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我不会许诺忠诚。我的小狮子,我也许诺不了。”皇帝手掌轻轻按在他心口上,两人的脉搏在掌心交汇,“你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
这是欲擒故纵之术。佯退,而埋有伏兵。
阿斯兰一个翻身压过来,那些金银珠宝穿成的层层叠叠的链子便也一并落在皇帝身上,连带他身上的皮裘披风也盖了她满身。
“我不会放弃,我就是要回去,你不能拒绝我,也不能拒绝我的条件。我从那个乡下书堂一路走来这里,就是为了回去。”
他双眼直盯着皇帝,分毫不予退让。
“好吧,”皇帝笑道,伸直了手臂搂上阿斯兰颈子,“好吧,我的小狮子,我是非要纳你不可了。”
她缓缓收紧手臂,拉着阿斯兰那张秾艳脸孔落下,两道气息终于又纠缠到一起,从肢端到血脉,希求起永远的交融,直至一同坠入无底深渊,再不能走脱。
阿斯兰猛然惊醒。
早上了。晦暗天光自窗格间隙绵软盖进来,却只将将让室内能视物而已。
他身侧早没了人,空荡荡的。
阿斯兰坐起来,这里确是神封城衙署之内,可皇帝不在,她身边形影不离的金毛狗也不在。
他身上那些首饰全堆在案上,皮袍棉衣随意弃在地下,是昨夜里的痕迹。
大约皇帝是先起了。他零零碎碎穿戴整齐了,推门出去正遇见妖精候在外头。
“早饭,吃么?”
馒头,酱菜,小碗羊汤。
阿斯兰看了一眼,却是问道:“她去哪了?”
“这你别问。”妖精没答,只伸手拦了一下,“你别在城里乱晃,吃了饭就回去。”
阿斯兰看了一眼那只手,缓缓退回来。
“好,先吃饭。”
皇帝却是一早先巡城楼去了。昨夜里起白毛风,这时候城楼上积雪草叶都堆作一团,不少火炮火铳等也须检修了才好用,一大早天色见了白崇光便带着人一道道检查了。
“库房中还有些备用品,想来足够更替,可以先换了新的,旧的专指一队人修理。”李明珠交代道,“将军不妨找一队火器好手来专职检查。”
“是这一回事,”崇光先排了两队人清理城楼积雪,“火器营里头已点了一队人预备修理,但铳等数量大,还是各人自检最快,有损件已安排了人专司上收补新了,大人不必忧心,今日午前就能恢复城防。”
至于午前之前?他们手里还有一个人质可用。
“小祖宗,你都安排好了我就不扰你了,”皇帝笑道,“趁我还在这,有什么缺的少的早报了来,我也好叫京里调配。”
“没什么缺的……”崇光挠挠脸,“今年不打了就都够,还有余下的。”
其实军中是盼着好好打一场。
皇帝伸手去捏了一把崇光脸蛋:“不打了,你们也好安生过年。你好些年没回京了,今年总该轮几日假回去。”
“哎呀……臣现在有队伍带啦……撇下人回京享受多不好呢……”小郎君一撇脸轻声道,“臣年纪大了晓得进退,可不像有些人死缠烂打的,求着赶着送上门倒贴。”
哎哟,几年不见还学会讽刺人了。
皇帝忍不住好笑:“那我也不好,我还收了。”
“那……那怎么是一回事呢……”崇光瞋了皇帝一眼,却又忍不住接下一句,“您也是来者不拒……”
“唔……他妆奁丰厚嘛……”皇帝心虚笑道,“我舍不下。”
果不其然给小郎君瞪了一眼。
“好啦,我还要去瞧瞧王青瑚呢,来了这两日还没去看过他,到底也不合适。”皇帝摆摆手,带了李明珠往王琅住处去。
王琅替李明珠挡了一箭,伤虽不致命,那箭却直穿肩胛,取箭时颇费了些功夫,以至于王琅至今仍卧床静养。
他竟为端仪挡那一箭,到底在想什么呢。皇帝轻轻挨着李明珠手臂,低声道:“端仪……”
“臣晓得。”李明珠微微转过脸,柔声道,“王按察与臣说明了。”
皇帝微微张大眼睛。
李明珠面色却丝毫不变,仍温声续道:“臣为示瑜枉死恨他。但事已至此,恨亦无用。他只是眼界狭隘于后宅罢了,为神封守城之事他亦尽力,臣总不该挟私报复。”
他眨了眨眼睛,很有些无奈道:“此番灏州之危虽解,臣却已犯了假冒钦差、诛杀命官这等大逆重罪,还望陛下……”
“嘘……”皇帝做了个噤声手势,“此事不存在。”
她是要将此事拦下来了。
“丁清时是守城不利遇袭丧命,你与杨谦文临危不惧,这是奏报。”她轻声道,“我还在京里等你复职,清晏秋闱也中了,要准备春闱还要你指点,端仪,休要再提此事。”
皇帝不敲门,径直推开了王琅房门。
“瑶娘……”王琅偏过头去瞧门口,却转眼便瞧见另一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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