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刺史府风波过后,笼罩江南数日的阴云终于彻底散去,积水退尽,晴空如洗。水患之事在谢锦的亲自督办下,进展神速,百姓生活逐渐回归正轨。只是,这本该让人松一口气的局面,却让谢鹤修愈发无奈——水患既平,那位本该启程回京的帝王,却似乎毫无离去之意,依旧滞留江南。
如此一来,谢鹤修脸上那顶青竹色的帷帽,便一日也摘不得。皂纱成了他隔绝外界、尤其是防范那双锐利眼眸的屏障,却也隔绝了江南初夏明媚的阳光与清风,日子久了,难免有些气闷。
恰逢天贶节至,城内一扫水患带来的颓靡,焕发出新的活力。林清风像个关不住的小雀,兴冲冲地来寻他:“谂恪兄,整日闷在屋里有何趣味?今日天贶节,街上热闹得很,我们同去逛逛,也沾沾节气的喜气!”
谢鹤修本欲推辞,但隔着皂纱看到林清风那双写满期待、亮得惊人的眸子,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也罢,总好过独自一人困在方寸之间,胡思乱想。他微微颔首:“好,依你。”
街上果然人流如织,比往日更加喧嚣。江南的天贶节,素有祭祀禹王的传统,祈求风调雨顺,行船平安。因此,往来行人手中多半提着香烛、纸马、肥鱼鲜牲等祭品,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食物混合的独特气味。
谢鹤修向来对这类鬼神祭祀敬而远之,兴致缺缺,便只安静地由着林清风牵引,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梭。林清风却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一会儿拉着他看街边的杂耍,一会儿又对售卖的各色精巧面人啧啧称奇。
不知不觉间,谢鹤修竟被他拉到了一处装潢雅致的首饰铺子前。还未等谢鹤修反应过来这并非他们该来的地方,林清风已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柜台前,目光灼灼地低头挑选起来。
“谂恪兄,你快来看!”林清风拿起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献宝似的递到谢鹤修眼前,隔着一层薄纱,急切地问:“你觉得这支玉簪如何?”
皂纱朦胧,谢鹤修看不真切,只依稀辨得那玉簪质地温润,簪头似乎雕着繁复精致的花样,像是……木兰?他心下莞尔,只道是少年情窦初开,欲购此物赠与心仪的姑娘,便顺着他的话,带着几分兄长般的温和打趣道:“玉质瞧着不错,雕花也细致。盛遇若是觉得好看,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幸得你青眼,这玉簪……”
他话未说完,眼前皂纱忽地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撩开一角。光线骤然涌入,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还未看清林清风近在咫尺的表情,便觉发间微微一沉,有什么冰凉润泽的东西被轻柔地插入了发髻。
是那支玉簪。
林清风动作小心,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郑重的事。插好后,他并未立刻放下皂纱,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仔细端详了片刻。皂纱半掀,谢鹤修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解读的专注。直到谢鹤修因这过近的距离而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林清风才轻笑一声,放下了皂纱,重新隔开了彼此的视线。
“!”谢鹤修彻底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几乎是立刻伸手,想要将那只不合时宜的玉簪取下。这成何体统!
“诶——”手刚抬起,便被林清风一把握住手腕拦下。林清风就势将他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响在他耳畔:“谂恪兄这是做什么?我送的东西,就这般不入你的眼,让你急着要丢开么?”
谢鹤修整个人被他拉得向前一步,帷帽险些碰到他的额头。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街上热闹的人间烟火气。他本就对林清风容易心软,此刻听他语气这般失落,哪里还顾得上计较簪子该不该戴,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岂会嫌弃?只是……这玉簪我戴着实在是不伦不类,怕辱没了你的心意……”
“谂恪兄不嫌弃就好!”林清风立刻打断他的话,脸上的委屈瞬间一扫而空,换上了得逞般的灿烂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他迅速从怀中掏出银钱塞给掌柜,动作快得生怕晚一秒谢鹤修就会反悔将那簪子拔下。
“走吧谂恪兄,我们再去前面看看!”他心满意足地重新拉起谢鹤修的手,力道坚定,不容拒绝,牵着他再次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发间那支玉簪的存在感变得异常清晰,微凉贴着皮肤,仿佛一个无声的秘密,藏匿于喧嚣的市井之中。
——
连日来忙于水患善后与政务,虽说是南巡,谢锦却也难得有了几分偷闲的兴致。这日天气晴好,他换了身不甚起眼的常服,只带了石陌一人,信步走入江南最为繁华的街市。
他本是想去刺史府拉上贺柏一同的。那日书房不欢而散,之后几次相见,贺柏虽礼数周全,却总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谢锦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他存了几分缓和之意,谁料刚到府衙,便见贺柏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后,眉宇间满是倦色。谢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虽是帝王,可以命令臣子放下公务伴驾出游,但不知为何,对着这样的贺柏,那点仗着身份强人所难的兴致便消散了。最终,他只淡淡说了句“卿且忙碌”,便转身离开了。
独自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鼻尖萦绕着刚出笼的糕点甜香、糖炒栗子的焦香,还有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的空气味道。这一切鲜活而生动,与他平日所处的深宫高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两旁琳琅满目的货摊,看到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或是做工别致的江南物件,便随意指点一下,石陌便心领神会地上前付钱,沉默地将东西收起。不多时,石陌手中已提了不少东西,从栩栩如生的面人到精巧的竹编虫盒,不一而足。
行至一个卖绣品的摊位前,谢锦的脚步慢了下来。摊子上摆满了各色荷包、香囊、手帕,针脚细密,图案多是江南常见的花鸟鱼虫。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忽然,角落处一个底色月白、绣样清峻的荷包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荷包上,用青灰色的丝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孤鹤。鹤的姿态飘逸孤高,背景是几笔淡墨渲染的远山。最巧的是,在鹤的右下方,竟用更细的银线,绣了一个小小的“鹤”字。
谢锦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这个字,像一枚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拈起那只荷包。入手是光滑冰凉的触感,确是尚好的丝绸。凑近鼻尖,能闻到里面填充的草药散发出的、淡淡的安神香气,似乎是薰衣草混合了某种草木的清苦。
摊主见这位气度不凡的客人驻足,连忙堆起热情的笑脸:“客官好眼力!这荷包是用了上好的杭绸,里面的草药是自家采的,安神效果极好,香味也清雅……”
“多少钱?”谢锦打断了他的介绍,目光仍停留在那个“鹤”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线的纹路。
“二十文钱!”摊主赶忙答道。
谢锦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身后的石陌立刻上前,数出铜钱递过去,动作干脆利落。
谢锦将荷包握在手中,那冰凉的丝绸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体温。他没有立刻放入袖中,而是就这般握着,继续向前走去。喧嚣的市井声仿佛在瞬间退远,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
谢鹤修几乎是被林清风拽着,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梭。少年人精力旺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一会儿停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挪不动步,一会儿又被口技表演吸引。谢鹤修戴着帷帽,视野本就受限,这般被拉着疾走,更是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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