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极有韧性的牛皮鞭凌空发出一声脆响,化成凌厉的风刃,鞭梢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打在男子的背上。
“啊!”男子惨叫一声,背心一疼,脚下一软,猛地向前扑倒在地。
晋安三年的元夏都城,御街繁华,宫墙巍峨,商人小贩摩肩接踵,叫卖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然而此刻,鞭梢凌厉的破空声却将众生喧嚷生生堵在嗓子眼,背着扁担的货郎手里还拿着刚切成块、没来得及递出去的豆腐,沁月阁迎宾小厮手里的布巾挥出去却忘了收回来,往来行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街道中央、来回打着滚、嗷嗷喊痛的男子。
御街左侧的一条小巷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下。
男子头上的书生帽已经掉落在一边,往日里象征着身份、被精心整理的帽子在落满尘土的街道上打了几个滚后,慢慢停在一双绣工精美的长靴前。
他摔倒时脸着了地,本就贫瘠的长相此刻有些不忍直视,他龇牙咧嘴,骂骂咧咧不停:
“谁啊,谁打我!当街殴打读书人,你可知道要担什么罪责?!”
“哎呦快看呐,看那打人的竟然还是个女子,真是不成体统。”
馄饨铺里一个老叟捏着胡子摇摇头,一幅世风日下、难以忍受的样子。
店主老板娘撇了撇嘴,狠狠抖了抖手里的抹布,“啪啪”几声仿佛一种反驳。
她平日最是厌烦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书生,刚才说话的老张头,乃是附近一个屡试不中的酸秀才,次次来都要赊账,指点江山头头是道,一说还钱就讷讷不语。
奈何元夏历代以武功建朝,到了景元帝这一代最是看重读书人,在选用人才上不拘科举,亦可察举、自荐,在勋贵人家做个幕僚亦是出路。此外对读书人处处予以照顾,乃至刑律上也多有偏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书生犯事却可从轻从宽,也因此她对老张头的赊欠时时忍耐。
当街殴打读书人,可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位学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想到这,老板娘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街道正中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身红艳骑装,窄袖银边,腰间一条一乍宽的绣银丝绑带,显得整个人身量修长。她没有戴首饰,只是将头发高高地拢成一束马尾收在脑后,脸上不施粉黛,面如皎月,眸若寒星,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你可知我是谁?我乃户部侍郎家的侄儿,还是凌寒书院的学子,你是哪家的恶仆,速速跟我去官府。”
男子背上衣衫破了两条缝,阵阵剧痛让他起不了身,狼狈地趴在地上,口中却依依不饶、气势十足。
女子缓步上前,顿了顿步子,俯身从地上捡起那顶书生帽,轻轻掸了掸帽上的尘土,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托在手上,看着帽子正中暗线绣着的“凌寒书院”四个字,冷冷一笑,开口如昆山玉碎:
“凌寒书院素有聚天下有识之士的美名,你居然也是凌寒书院的学子?”
“你以为呢?怕了吧,还不速速扶我起来!”那书生甚是愚钝,竟没听出女子话中的嘲讽之意。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刻意压低的嬉笑。
女子摇摇头,似也觉得他朽木一根,懒得与他多言,一字一句威胁道:
“不管你是什么人,以后再往四公主府去,饶不了你。”
书生一惊,皱着眉,眼睛滴溜溜一转,正欲开口,又觉得自己这副趴在地上的样子实在有碍观瞻,强撑着膝盖爬起来,一手扶着腰,冷笑一声道:
“原来是四公主府上的下人,那你就该知道,我可是四公主未来的驸马!你胆敢如此放肆,我定要让四公主将你赶出府去!”
“四公主的驸马?”
馄饨摊的老板娘顾不得看热闹,捏紧了手中的抹布转身进去,心头砰砰直跳:这可是皇亲国戚,谁敢看皇家的热闹?
原本围了一圈的人也知道,驸马爷当街挨打这种丑闻不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街头笑话,登时四下作鸟兽散,然而脑袋转了,脚下却走得慢,壮着胆子恋恋不舍地回头偷偷张望、窃窃私语。
“谁啊,竟敢当街鞭打驸马爷?”
“什么驸马爷,你没听他只是凌寒书院一个书生,想必没有官身,公主金尊玉贵,怎会下嫁给他呢!”
“你懂什么!”
围观的人里有知道内情的,招手让人附耳过来,低声道:“四公主不受圣上宠爱,从小又没了娘亲,听说都不是在宫里长大的,没有娘娘给她操持婚事,想来这桩亲事也是圣上仁慈呢。你刚没听见,那可是户部侍郎的侄儿,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女子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漫不经心地整理手中的帽子,似乎一个死物比地上的活人吸引人多了。
那书生扶腰站了一会儿,总算缓过来口气,心思百转千回:四公主不过一个没有封号的空架子,虽是皇帝的女儿,背后却没有娘家支撑,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尚公主。如今纵容下人至此,想必也是个无管家之能、任由恶仆爬到头上的弱女子,即便日后圣上知道了,也要嫌她丢了皇室的脸,少不了一番斥责。想到这里,男子也有些不痛快:这样没用的女人,竟然塞给自己!
越想越气,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愤世嫉俗:“你这恶仆,行事嚣张无理,将我元夏律法置于何地!公主还未出阁,就能纵容自家下人作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实在是不成体统!”
说着,上前一步就要拉人去官府,女子漠然一扬手里鞭子,他气焰立刻没了一半,又怯又愤,不甘不愿地收回迈出一步的脚。
四下有人听了这话,纷纷议论公主确实该好好约束下人,还未过门就对夫君如此不敬。
话音未落,又有人反驳:那可是公主,皇家的人尊卑有别,即便是驸马爷,那也是天家的臣子!
书生听了这话,又踌躇起来,生怕自己得罪了皇室,可转念一想,那四公主下嫁自己,连个正式的赐婚御旨都没有,能有什么威胁?
一片混乱中,唯有挥鞭的女子神态自若,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突然,人群里有人大喊:
“官差来啦,官差来啦!”
不知是谁报了官,围观众人一听官差来了,“哗”地一下纷纷散开。
开玩笑,万一被抓进去了呢?
馄饨摊的老板娘眉心掩不住担忧,循声望去,街角走来几个披戴金甲、腰间别刀的官差,列成一队,脚步森然,领头的那个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皱眉看过来时让人心生畏惧。
书生一下有了主心骨,顾不得背上的伤,恶狠狠看了女子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就地下狱。他向领头那人浅浅一礼,傲然道:
“在下凌寒书院孙见章,阁下……”
话未说尽,领头那人脚步一顿,挺直了背,对女子拱手行礼,肃声道:
“金吾卫统领李多宜,见过四公主殿下。”
孙见章立刻如被人掐住脖子的鸭,脸色“刷”地一下变白,后背冒出一身冷汗。
“这……”
远处有胆大看热闹的人,虽没听见说了什么,但见那领头的官差向女子行礼,立时反应过来,她恐怕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个贵族女子。
“李统领不必多礼。”被叫做“四公主”的女子淡淡点了点头。
余光看去,孙见章已然失去言语能力,脸色苍白,眼见着又涨成猪肝一般的酱红色,十分精彩。
“敢问殿下,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虽是在问公主,但李多宜的鹰眼却直勾勾盯着孙见章。
孙见章早已心乱如麻,被他这鹰视狼顾一般的眸子盯着,更是慌了神,定了定神,才一咬牙,强自辩白:
“禀金吾卫统领大人:在下是凌寒书院的学子,适逢休沐,出门买书,谁料走了没多远,就被这位……”
他眼神怯怯地瞟了一眼四公主:“就被这位殿下一鞭子打翻在地上。统领大人,在下虽未曾科举,可毕竟是读书人,如今已然斯文扫地。若在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殿下要责罚,在下绝无怨言,只是……如此无端端当街伤人,实在是目无王法!”
他三两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净,不过李多宜是知道孙见章的,是个文武不成、贯会阿谀奉承之徒。
他自称是户部侍郎孙少柏的侄儿,其实不过是侍郎侧夫人的娘家侄子,靠着自己深受爱重的姑姑才进了世家子弟云集的凌寒书院,又因年初户部侍郎提议国库富裕,可给陛下修建行宫,得了圣心,才被尚公主的馅饼砸中脑袋,整日耀武扬威,仿佛已经鲤鱼跃了龙门,所言所行,实在不堪入目。
李多宜没搭理孙见章,像是想听听公主的意思。
女子微微一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户部侍郎内侄孙见章,言行无状、有辱门楣,一个书生,口口声声圣人之言,却屡屡出入烟花之地,又与本宫的侍女私相授受,被本宫抓个正着,如此言行不一,不堪为本宫驸马。本宫今日,就替侍郎大人教训晚辈!”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李多宜,荷包上是鸳鸯戏水,还绣了孙见章的名字。
她笑意盈盈,眼底却一片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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