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霍青山盯着她,眸光寒凉。月光半亮不亮,晚风猛地一阵刮,惹得温婉本能地一抖。
她没在怕什么,却不知为何,被霍青山深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的眸子里,为何有刀锋和恨意?
但这些厌恶的情绪,似乎并非针对她。霍青山很快别开了头,只默默揉起额角。
晚风又温柔下去,吹走暑气,带给人舒适的清凉。温婉暗暗呼出一口气,心头放松下去。
霍青山心里正有些烦。
今儿攒了个局,喝了些酒,席间本聊得舒心,却忽有个风流的,非要唤个歌女来唱曲儿。
歌女抱着琵琶进来的那一瞬,他便凉了心情,冷不丁想起来一桩往事。自那时起,他的头便隐隐作痛,直到此刻。
有些久远的回忆又沉滓泛起,在脑中漂浮不去。他想起父亲的冷脸、漆黑的屋子,还有自己跪得淤青的膝盖。
有些往事不能言说。
霍文新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一切的苦果,唯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吞咽。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便是天下太平。
“公子,喝口热茶吧。”听雨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捧着杯子返回院中。
本想亲自奉上茶水的,却被书剑接了,她心头便是不爽。
霍青山喝了口茶,额角依然一阵阵地胀痛。
听雨奉茶不成,又殷勤地站到他后面:“公子头疼,奴婢给公子揉揉吧。”
书剑忙又拦下:“不必了,你下去吧。”
听雨置若罔闻,只管对霍青山道:“奴婢的手法可好得很,试过的就没有不夸的。奴婢看公子头疼,心里焦急,您就让奴婢试试嘛。”
酒意泛起,更是头疼欲裂,霍青山抚着额头一时没吭声。
听雨当他默许便上了手,两指按在他的额角,打着圈儿轻轻用力,胸|脯有意无意蹭着他的后脑勺。
书剑在旁看着,狠皱了眉头。
听雨生得好看,若好生打扮必也是艳光四射。以她这样的姿色,即便混不到姨娘,先混个通房也是绰绰有余,日后徐徐图之,不怕没有好前程。
她想着,心里头喜滋滋的,哪知刚揉了没两下,便听得一声怒喝——
“滚!”
她吓得一抖手,指甲割得霍青山额角一痛,更是惹来暴怒。
“滚!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听雨脸儿煞白,扑通跪下地去磕头:“求公子饶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乱来!”
“铛”的一声,茗碗砸碎在她旁边,茶水飞溅上她的脸,明明温热,却如冰渣子扎人。
书剑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再不走要挨揍了。”
听雨再不敢停留,爬起来就跑。
温婉立在檐下,目睹了全部的过程,略感吃惊。
她还没见过霍青山发火呢。
根据她掌握的消息,霍青山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多是冷淡待人,像这般暴怒的情况还尚未有记载。
也不知听雨是因哪一点踩了踏雷,引得他这般暴怒。
温婉思索着,却见霍青山站起身。那被夜风吹得飘忽不定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出一层阴霾。
他竟朝温婉走了过来,望过来的眼神夹着明显的轻蔑。
“你,也是一样吧,恨不得攀上高枝,这辈子衣食无忧。”
他越走得进,温婉越闻到一抹酒味。
她突然不想喝酒了。
当下,她淡定地笑了一笑:“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人不替自己考虑,是要饿死的。”
霍青山立定,见她目光带笑,语气竟有些冲。
温婉心情正不好,自然没什么好话。
“当然,替自己考虑也得找好对象,譬如攀附哪个麻木不仁的,实在是愚蠢之举。”
霍青山眉心狠皱,脸上那点酒意瞬间烟消云散。还从未有外人,敢拿这些字眼来、当面鄙视他。
他细细打量了女人两眼,冷笑:“我竟不知你胆子这么大,敢顶嘴。”
他说话有些冲,许是喝过酒的缘故,并不似平日那般冷淡。
温婉后知后觉——糟糕,忘了演。怪只怪今夜回忆往事,她有些心火无处发泄。
当下,忙又将眉眼又低顺下去:“是我口无遮拦,给公子赔不是……只是公子那般揣测我,叫我心头委屈。其实,我倒想问问公子,若铁了心不放我们娘俩,可否让我们娘俩就留在此处,不回东郡去了,各自自在。”
霍青山脸上一僵,旋即盯着温婉的眼睛细细端详,却见她的眼神并不躲闪,不像是虚言。
于是他摇了下头,呵笑:“留在此地作甚,方便你逃?”
温婉往后缩了缩,像被戳穿了心事一般,闪躲了眼神:“公子说笑了。”
霍青山眯了眼,突然伸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微微用力:“你最好老实些。”
他心头蓦的有些不爽。
他是想重新安置她们娘俩,毕竟那小破院子住着确实憋屈,只是近来事忙,一直没挑到满意的地方。
人,是一定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不可能放到庆州来。
他还在思量,女人飞快挣脱他:“夜深了,我这就回屋休息去。公子也早些休息才是。”
福了福身,闪身回了屋去。
霍青山立在紧闭的房门前,忽觉得头疼更甚。这女人躲他竟像躲瘟神!
次日,观云和听雨被对换了。观云去伺候霍青山,听雨过来伺候温婉。
观云哪知听雨昨儿干了些啥,倒是十分愧疚,直道主家难伺候,听雨替自己挨了骂。
今儿天气好,温婉特地去跟霍青山请示,获准出门散心。盈盈高兴得一蹦三丈高,说要在外面逛一天,今儿就不午睡了。
她要出门逛,只消听雨跟着就够,临出门,书剑却跟了上来。
“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去哪里找。我陪你们。”他说。
温婉:“可你若不在,公子岂非不方便。”
书剑一脸没所谓:“嗐,不碍事。公子今儿约了人来府里,又不出门,观云伺候就够了。”
温婉看得明白,霍青山让书剑跟着她,这是在防她开溜。
几人一道出了门,没走多远就到了街市。这小地方倒也热闹,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盈盈打小在山庄长大,其实也没太见识过街市,兴奋地拉着娘亲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大手小手紧牵着,生怕被挤散了。
“娘!我想要这个!”终于,她停下了翻得飞快的小脚,在一个布偶小摊前站住了脚。
温婉拿起个布娃娃看,见做工粗糙,用料普通,盈盈从前那些娃娃,扔给狗玩的都比这精致。要说哪里好,也不过是眼睛鼻子嘴做得讨巧,笑眯眯的惹人喜欢。
唉,来这霍府一遭,真是委屈了她的小丫头。
买,不论做工如何,盈盈喜欢就买。
卖布娃娃的是个老婆子,一边守着摊子,一边拿了根艾草锤,咚咚咚地打着背,见有了主顾,竖起两根手指。
娃娃布偶二十文一个,温婉把荷包倒空了也才十三个铜板。
盈盈想要得很,急得卖乖:“婆婆,十三文钱卖给我们吧,求求你了!”
老婆子疼得不耐烦,摆摆手:“没这么还价的,卖不了。”
盈盈撇了嘴。
书剑无声地笑了笑,正要往荷包里掏钱——公子今儿虽还恼着,可怎么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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