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怎么少年早成,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防得过内宅的明枪暗箭,又怎敌得过真刀真枪的追杀。好在那人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明面上只是借口寻找离家出走的小郎君。
卢七一屁股坐在翻倒的胡床上,故意拖长尾音,“那崔家……”
穆云仰头饮尽盏中琥珀色的浆液,喉结滚动间溅出几滴,顺着脖颈滑进洗得发白的麻布衣领。
少年忽然笑出声,随手扯过井边晾着的葛布擦脸,他屈起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布袜,“你瞧,这是贺姨给我缝的,针脚比府里绣娘粗十倍,可我却觉得格外熨帖。”
蝉鸣声忽地稠密起来,穆云伸手拨弄案头剥了一半的核桃仁,眼角含笑,“贺姨总说‘二郎这般瘦,定是在家吃不饱饭’。崔叔也不像个寻常的父亲,你可能不信,这家里的事儿都是崔棠做主。”
卢七的指尖在石案上划出水痕。他记得一年前的曲江宴,穆云那惊才艳艳的样子引得满楼红袖招。而今眼前人粗布麻衣,袖口还沾着水渍,可那双眼竟比往昔更亮几分。他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少年或许从来没有过家庭温情。
穆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等收了这季麦,我便去岭南。”他看向远处,“长安那位夫人既然嫌某碍了路,那某就不去碍她的眼了。”
“南下找你外祖?当年谁说外家满身铜臭来着?”
穆云忽然起身,望着掌心不知何时凝成的硬痂,“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是风雅,是蠢。凭本事挣钱养活家人,没什么不好。”
卢七眼尾折出狡黠的光:“你待那崔小娘子,似乎……”
“她啊——”穆云尾音尚未落定,忽闻后厨传来陶瓮相击的脆响。
“穆二你们谈完了没啊?外头老爷子闹着要找徒儿呢!”崔棠半截身子探进竹帘,她夸张的比划,“桌子都要被他敲坏啦!”
穆云霍然起身,拽着卢七往外走,“这就来了!”
老道士正坐在交椅上,银白须发随骂声颤动:“孽徒!怎么丢下师父自己个儿去逍遥快活?”他扬手将拂尘掷向匆匆赶来的两人,檀木柄堪堪擦着卢七幞头飞过,穆云劈手一把接过。
卢七苦笑着作了个深揖:“师父明鉴,徒儿遇到旧友一时情急了,”他让开身子让穆云上前来,“这位是穆二郎,我在长安的至交好友,咱们救的那个人便是他的护卫。”
穆云已行至老道三步外,双手交叠举至眉间,行了个极标准的叉手礼,带着世家子弟刻进骨子里的端方:“晚辈穆云,谢道长活命之恩。穆青与我虽名为主仆,更似兄弟……”
“管你主仆父子!贫道救的又不是你,”孙道长突然抽动鼻翼,踩着芒鞋蹦下底,“崔家丫头!老道要的玉露团与红糖冰粉可备好了?”
崔棠变戏法似的从柜台下摸出青布包裹,甜甜的应声,“早就准备好啦!”
她又转头问穆云,“穆青找到啦?这可是太好了!”
穆云笑着朝她微微颌首,又试探着问孙道长,“不知晚辈是否可以接穆青回来?”
“腿长他身上,想回就回咯!”孙道长似乎觉得穆云问了个傻问题,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卢七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故意揽过穆云肩膀,“青云观的云海日落最是奇绝,此刻动身……”话音未落,余光瞥见崔棠垫脚从柜子顶上拿了个竹篮。
“我、我想去采些野菌!”崔棠举起竹篮有心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来了这地方一直忙着赚钱,还未曾看过什么风景,“云海落日”听起来让人心痒痒的。
穆云喉结动了动,立时便懂了,他轻笑道:“不如同去?”这丫头总把借口和野心写在亮晶晶的眸子里,一点也不含蓄。
“会不会太打扰了?”崔棠雀跃起来。
“无妨无妨,咱们有驴车,给你和师父坐,我和穆二走着去就行。”卢七没见过穆云对女孩子如此温声细语,燃起熊熊八卦之心。
崔棠朝着外头的陈大虎使个眼色示意他看店,自己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个竹质提篮,飞速装上几罐饮子和各色点心,挎着篮子就笑盈盈地跟上众人的脚步。
卢七将药箱往驴车上一撂,惊得那健硕青驴打了个响鼻。他眼角瞥见穆云正不动声色地将车辕处的碎石子踢开,这般细致模样,倒是让他巧着新鲜。
道长虽是老道长,这驴却是头颇健硕的驴子,驴车还铺了厚厚的褥子,在上面很是舒适。
崔棠跪坐在驴车上,把竹篮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五色玉露团攒盒,糖渍梅子装在掏空的葫芦里,那米浆冻制的赛酥山晶晶亮……
她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掏空的葫芦,琥珀色液体倾入竹制小杯,“这是用井水镇的酸梅饮,最解暑气。”
卢七见状大笑:“崔小娘子这是把店都搬来了?”
穆云摇摇头轻笑,“你可不懂了吧?她呀顶顶好吃了!”
“你们才不懂呢!这人生不就是吃好喝好,才不枉此生吗?”崔棠嘴里鼓鼓囊囊的。她总爱在句尾缀些尾音上翘的语气词,像极了长安贵女们不屑的市井调子,却让穆云想起幼时在太液池畔听过的西域歌谣。
孙道长拍腿大笑,“妙哉妙哉,正是此理!贫道钻研医术也是为了能吃好喝好玩好,小娘子颇有慧根!”
“哪里哪里,儿也就是惫懒些罢了。”崔棠谦虚。
“人生能慢下来才是学问。”孙道长突然将竹杯举起,布满沟壑的眼角堆起笑意,他语气陡转,“不像有的人,自己学得慢还天天催催催。”这似乎是在讽刺卢七了。
卢七笑呵呵并不在意,想来是习惯了。这师徒俩的相处模式看着倒是新鲜。
几人闲聊之下,崔棠才得知孙道长是颇有名气的神医,天赋异禀那种,他吐槽卢七倒也是实话,毕竟无人像他一样前半辈子修道,后半辈子于医道一途上突然开悟。这妥妥是中年换赛道,还大有所成。
原来这卢七本名卢煜,长安人士,也是个离经叛道的。自小钻研医术,非要跟着神医拜师学艺。如今在附近村里也多少算是个小神医了。
一路上卢七与孙道长斗着嘴,穆云在里头插科打诨。崔棠望着他们映在地上拉长的身影,忽然心里十分平静轻松。
山道拐弯时,崔棠听见劈柴声从坡顶传来。暮色里,一个穿褐色短打的少年正抡斧子砍柴,旁边一身红衣的小娘子抱着柴禾来回跑,发梢沾满碎木屑。驴车碾过碎石路的动静惊动了他们,红衣小娘子突然扔了怀里的木柴,鹿皮靴踏着尘土冲过来。
“阿翁!”她旋风似的刮到驴车前,腰间铜铃叮当乱响,“说好的红糖冰粉呢?”说话时眼睛却往竹篮里瞟,手指头偷偷去勾装点心的油纸包。
孙道长揪着胡子笑骂:“饿死鬼投胎似的!”却把整个蓝布包裹塞过去,“这是棠记的崔小娘子,这几日带回来的点心都是她家的。”老道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和之前对卢七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判若两人。
崔棠愣愣地看着那小娘子三下五除二撕开油纸吃起玉露团来,疑惑地看着卢七。
卢七正从药箱底层摸出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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