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北京,秋意已经悄然来临。
萧肃的风席卷了西城区大杂院的每一个角落,枯叶纷纷而下。
周家住的东厢房前,盆栽桂花开得正盛,王素琴拿着剪刀精心修剪着枝叶。
“老周,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她转头对屋里喊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气,“等昕义回来,正好能闻到桂花香,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这个香味,说比什么香水都好闻。”
周翰林从屋里踱步出来,崭新的衬衫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领口袖口熨得笔挺。
自从上星期接到恢复工作的通知,他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连腰板都比以前挺直了几分。
“后勤的李处长今天来电话了。”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得意,“说咱们家下个月就能搬回西大院,房子都安排好了,三居室,带两个卫生间。”
王素琴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一截枯枝,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咱们一家再也不用挤在这个乱哄哄的大杂院了,那昕义的事……”
她顿了顿,眼睛不自觉地往院门口瞟,仿佛儿子下一秒就会推门而入。
“放心,都安排好了。”周翰林掸了掸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点上,“李处长亲自打的包票,等昕义回来就直接进子弟学校当老师,校长是他老朋友,到时候先教语文,等以后有机会就调去机关当干事。”
王素琴:“我说的不光是这个……”
周翰林纳闷:“还有什么?”
“你这个老头子!”王素琴急切道,“还有对象的事儿啊!昕义这孩子在乡下找的那个对象怎么办?”
周翰林却不当回事,挥挥手:“昕义上个月不是来信说了吗,先跟乡下那个离了,回来就和顾家的丫头结婚。”
王素琴却有点不甘心:“顾家那丫头人品长相倒是能说得过去,从小看着长大也知根知底儿,但是她爸现在就是个副主任,连正职都混不上,能有什么出息?”
周翰林狠吸了两口烟,没说话。
王素琴急得拧他胳膊上的肉:“你们爷俩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周翰林举着手做投降状:“不是故意想瞒你,是怕你透出去,影响不好,总归你记着不是坏事儿就行了。”
王素琴还想说什么,院子里却传来“咣当”一声。
隔壁刘春颖故意把脸盆摔得震天响,她男人到现在还没恢复工作,全家四口人挤在二十平米的小屋里,大儿子在云南插队找了个对象,前几天来信说不忍心离婚,不回来了。
王素琴撇撇嘴,故意提高嗓门:“我们家昕义眼瞅着就要回来了,我可得多置办点好东西给孩子补补,到时候搬回西大院——”
突然,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从胡同口传来,王素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家的信!”邮递员满头大汗地停在院门口,从绿色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河北来的!加急的!”
王素琴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跑着过去接过信封。
信封上“加急”两个红字让她心头一紧。
“这傻孩子,都要回来了还写什么信?”她强作镇定地笑道,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发抖,“肯定是等不及要回家了。”
刘春颖阴阳怪气地插嘴:“该不会是回不来了吧?现在政策一天一个样,我听说有的地方又开始卡知青返城了。”
王素琴脸色一僵,邻居李大爷赶紧打圆场:“素琴,快看看信里写了啥?说不定是提前回来的好消息呢!”
“对!对!”王素琴咧开嘴笑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撕开信封的手有点抖。
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对折的薄纸,展开后是钢笔写的蓝黑色字体,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大队公章。
她的目光在纸上扫过,突然定格在“逝世”两个字上,眼前一阵发黑。
“孩子他爸……”王素琴的声音飘乎,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老眼昏花了,你看看上头写的啥……”
周翰林接过信纸,待看见上面的字迹时,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讣告:周昕义同志于1977年10月8日突发意外,经抢救无效不幸逝世,享年23岁。特此告知。
那根没抽完的大前门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到了新做的裤子上,烧出一个焦黑的小洞。
但周翰林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纸,仿佛要把那几个字盯出个窟窿来。
任谁都看出周家两口子不对劲。
“哎哟!这是咋了?!”邻居们呼啦一下围上来。
李大爷扶住摇摇欲坠的王素琴,刘春颖趁机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纸,眼睛一扫就惊叫出声:“天爷!昕义……没了?!”
这话一出,直接提醒了周家父母,儿子去世的事实,当即脑中如同惊雷劈过,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软得站不住身体,双双翻着白眼往后撅。
大杂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掐人中,有人拍后背,还有人跑去喊大夫。
王素琴“嗷”地一声直挺挺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门槛上,鲜血顿时涌出来。
周翰林被人扶起,瘫在藤椅上一动不动,嗬哧嗬哧直喘气。
从那封信送来到现在不过两三分钟,周家就已经乱作一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于如梦初醒:“快去通知他家大闺女!”
……
周家夫妇双双病倒,一个病房里躺了夫妻两个。
王素琴水米不进,整日哭嚎着“我的儿啊”;周翰林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左边身子不听使唤,被诊断为轻度中风。
“急火攻心。”大夫摇着头说,“这身子骨,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周昕兰道了声谢,抹着眼泪把医生送出门,望着病床上的父母,长长地叹了口气。
……
周家父母卧病在床,经不得奔波也受不得刺激,周家只有周昕兰和周昕义两个孩子。
只能由周昕兰出面处理后事。
周昕兰二十六岁,已经结婚了,丈夫赵志刚一向很欣赏这个小舅子,接到妻子的电话,也如同天塌了一般,赶紧向首长请了假,回去陪周昕兰处理后事。
河北乡下离北京不远,赵志刚借了部队的吉普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正是农忙时节,都在地里忙活着,村口没多少人,只有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在土路上追逐打闹,扬起一片尘土。
这年头,胶轮马车和拖拉机都很常见,村里却不常见到吉普车,小孩们觉得稀奇,呼呼啦啦拍着手跟在车后头跑。
“吉普车来喽!吉普车来喽!”
听闻周昕义的家人来处理后事,王德海赶紧过来迎接。
人是在他们这儿插的队,又是他表侄女婿,不论怎么说他都有责任。
周昕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后的叶籽——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眼神不悲不喜,像个影子一样沉默。
周昕兰恨恨地看了她两眼,别开头,深吸一口气,先处理丧事要紧。
……
遗体火化之后,众人坐在大队支书家里,商量后续事宜。
王德海问:“丧事怎么办?”
周昕兰看向叶籽。
叶籽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你们决定就好,不用看我。”
虽然周昕兰并不承认这个乡下弟媳,但她又见不得叶籽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叶籽不应该悲痛欲绝吗,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周昕兰突然尖声道:“你是他妻子,难道不该——”
叶籽从兜里拿出离婚证明,展开:“他死之前,我们就已经离婚了。”
人群中突然议论纷纷。
“是咧,政策有规定,结了婚的知青不能回城,除非先离婚。”
“这……这不就是抛妻弃子吗?”
“他俩又没孩子。”
“有啥区别?抛弃老婆就不是抛弃?”
“周知青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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