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一百二十六年,大安盛安城的皇宫之中,宫女端着水盆进进出出,一盆盆的带血的水被端出来。
大安皇帝秦雍禾紧皱着眉头在丹华殿外焦急地踱步,听着房内皇后赵氏撕心裂肺地大喊。
稳婆在床尾之上用力地掰开她的双腿给她鼓气:“皇后娘娘身下用劲儿啊,快!看到孩子的头了!快!别喊了娘娘,憋足力气,身下再用劲儿啊!再用劲儿,对,用劲儿!”
赵澜辛满头大汗,脖上青筋暴起,鼓足眼睛瞪着上方,眼球之中充满血丝纹路,嘴中含着的参片被牙齿死死咬住,鼻息之间憋着气,双手用力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十指之间因为过度用力泛起了不正常的白。
全身蓄足力气往身下一使劲儿,稳婆激动地大喊:“出来了,哎哟,出来了出来了!娘娘!”
赵澜辛只感觉身下胀腹之物一泄而出,她身子痛得已经麻木了,一泄劲儿之后,双腿无力地瘫下去。只听得稳婆说孩子出来了,啪啪拍了几下孩子的屁股,嘹亮的哭声响彻丹华殿。
赵澜辛无神的双眸微动,她想看看孩子,手指酸痛乏力,无法抬起来,干涩充血的双眼总算有了泪水的滋润。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啊呵呵!”稳婆给小皇子简单擦洗之后用被子轻轻裹住,放在了赵澜辛的旁边。
芳嬷嬷心疼地擦着皇后额头上的汗珠,止不住地泪流。
赵澜辛偏头看着自己九死一生生下来的皇儿,还没伸手摸摸他,就力竭地昏睡了过去。久嬷嬷这才抱着小皇子跟着女史和其中一个稳婆到外间记录皇子的体质样貌特征。
久在门外来回着急的秦雍禾看到一个稳婆乐呵呵地跑来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个小皇子,八斤一两,可健康了呢哈哈哈哈!现在正在随女史记录,陛下马上就可以进去看了!”
“好!赏!所有人通通重赏!”秦雍禾激动地先跑进房内,心疼地牵起赵澜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沉浸地看着她沉睡的脸庞。
不一会儿,久嬷嬷抱着小皇子进来贺喜,秦雍禾轻轻地接过,不自觉地笑起来。这是他和发妻的儿子,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稚嫩的脸蛋儿依稀可见皇后的眉眼。
久嬷嬷轻声叫醒沉睡的赵澜辛,给她净面擦身。
时间一晃而过,小皇子满月之时,秦雍禾给他取名为安,行辈随太子之行,页安。寓意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孩子安康无虞。
秦页安四岁之后,陛下和皇后将朝政暂时交给当朝的镇国公和皇后的父亲手中,然后带着一行官员四处暗访和查验当地官员的政务。
小小的秦页安就喜欢追着自己的太子皇兄和三皇兄玩儿,整日和三皇兄秦页楠赖在太子府黏着皇兄,跟着皇兄读书,练剑,阅政事,批奏折,不一会儿就和三皇兄在案桌两侧各自酣睡。
稍大之时他在文峰苑与三皇兄一同上学堂,听着三皇兄和李侍郎的儿子李珩一从容应对老先生的抽问,不由得哈欠连天,伏在案首上又昏昏欲睡。
气得先生又抽打他的手心,陪他一同挨打的还有安伯侯府的小公子宋沅溪,他可不是在学堂上睡觉,他是偷带了仆从的火竹筒玩儿火,不小心燎着了老先生长长的胡子,罪名可比他大多了。
最后他和那个宋沅溪被老先生留了下来。
据说他的外祖赵影被老先生批评好多次了,深绝没脸不敢再来,于是打发了他的舅舅赵周赢来替他挨骂。
此时他的舅舅和宋沅溪的祖母正卑躬屈膝地给老先生赔礼道歉。要知道,老先生可是当过太上皇老师的人,备受世家大族敬重的,然后他和宋沅溪各自受到了长辈的深刻批评。
惮于他是皇子,舅舅没有打他,罚他去书房跪着写礼仪诗作,不写完不许吃饭。而宋沅溪,则听闻被他爷爷揍得下不来床,请了好几天假在家深刻反省。
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人在互相知晓对方的惨状之后竟不由得偷笑出声来。
后来七岁之时,一个宫女不知怎的弄混了和了毒药要拿去驱赶老鼠的糕点,转身去拿篮子装时,被另一个不知情的小太监误端走了两盘糕点到五皇子的寝殿里。
正换牙的秦页安已经遵从太医的嘱咐禁了好几天的甜食,此时见到糕点如同猫儿见了小鱼干,吭哧吭哧就干了一盘半。突然,秦页安腹中绞痛难忍,身上不停冒着冷汗,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抽搐。
这可吓懵了小太监,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出去让人叫太医。小太监掰着秦页安的嘴,想用筷子戳他的喉咙,让他把糕点吐出来,可是半大小子的力气他实在摁不住。
此时急着到处找糕点的宫女也闻讯闯了进来,一同按着秦页安猛击后背,两人急得满头大汗,泪流满面,若五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俩也就完了!
秦页安此时已经口吐白沫了,瞳孔扩散,微微向上翻起,身如白条,出气多进气少了。
宫女和太监哭喊无效之后,一个侍卫扛着郭太医,拽着医药箱狂奔进来,郭太医还没有稳住心跳,一晃眼看到五皇子的症状,立即指挥侍卫将人倒立起来,用力拍打腹部,一旦呕吐,立即清理喉中污物。
不多时,皇宫的人都闻讯而来,害怕得在外面焦急等待,太子秦页礼绷直身体,紧紧抿着嘴角。旁边秦页楠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握着母妃的手伤心地问:“母妃,五皇弟会不会和皇姐一样啊,上次也是郭太医进去之后,皇姐就……就死掉了。”
“不许胡说!楠儿,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好好的。”周贵妃眸子盛满了焦急,安儿是调皮了些,但平日里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他不应该就这样了。
“安儿!安儿!我的安儿怎么样了?怎么回事?!”陛下和皇后也焦急地过来了,众人为他们分开一条路,入了外间之后,医侍硬着头皮拦住了他们。告诉他们郭太医正在行针,此刻若是贸然打扰,五皇子恐会有性命之忧!
陛下稳下心神,搀扶住了皇后,交给芳嬷嬷几人。带着一身的杀意地去了偏殿,宫女和小太监瑟瑟发抖地在地上认罪磕头。
“陛下,奴才知错了!是奴才错了,奴才不该给五皇子端糕点,是奴才害了五殿下啊!奴才有罪!”小太监悔恨不已地哭喊着,疯狂地抽自己的脸,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陛下,都是奴婢的错!近日来多位贵人说荷园中野鼠肆虐,甚至抓伤了好几人,上头吩咐我们弄些吃食,掺些毒药进去,好放到院墙下面。侍卫已经在各个院门张贴了告示,拦住了要去荷园赏花的贵人,只等我们把加毒的糕点端过去了。可是盘子比较多,奴婢一人端不住,所以去拿了两个篮子,在院外叫了一个侍卫大哥帮我一起装这些糕点。可是不承想五皇子派了太监过来拿糕点。奴婢只是出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路上都没碰到人。可五殿下那边的人过来走的是小路,奴婢防不胜防啊!陛下!”
宫女撕心裂肺地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五皇子对待下人一向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可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五殿下危在旦夕。
“你为何会在宫厨之内给糕点掺放毒药!饮食之地,怎会让你们如此行事?!”秦雍禾暴怒,抓住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溅起的碎渣划破了二人的脸颊,可他们不敢躲闪,任由血珠滴落。
“陛下,老奴错了!是老奴的错啊!是老奴找的毒药,不想上午大雨打湿了药包,老奴在门口拆的时候撒了一些,怕有毒药飞入糕点房内误害了贵人们,所以就吩咐他们把所有的糕点都拿去了。之后老奴就去找人清洗整个糕点房去了,也就是这么一工夫的时候啊!”糕点房一个烧火的嬷嬷被人抓着进来了,哭天喊地地磕头忏悔。
秦雍禾紧紧闭着眼稳住眼泪,滚动了一下喉咙,他自认为不是个暴君,可是现在他只想杀了这三个人,替他皇儿偿命!
“你们!若五皇子侥幸不死,朕饶你们不死;若……朕的安儿因你们不幸去世,你们!都去给他陪葬!来人,将他们三个都给我关起来,不准给任何吃喝!”
几个侍卫将这三人拖了下去,秦雍禾眼前漆黑一片,脚上一个踉跄,抬手制止了余大监的搀扶,晃了晃头朝着皇后走去了。余大监看殿外这么多人拥着也不是回事儿,便请她们回去了,若有消息,自会传达。
只有秦页礼和秦页楠固执地要在殿里等待,周贵妃在外间陪着皇后,莲贵妃带着四公主秦页筠在佛堂为秦页安祈福。
郭太医进去了两个多时辰,在众人的心中如同过了两年之久,每一刻都让人备受煎熬。
终于,郭太医捶着腰出来了,几人听闻房门响声,蓦地抬头,当即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陛下,五殿下的命暂时保住了!只是这毒鼠之药本就是猛药,食之一毫都能丧命。如今能暂时保住殿下的性命,已是老臣尽力了!”郭太医满脸惭愧,他拼尽半生医术,只能保五殿下如此这般了。
“郭太医,什么叫暂时?可还有其他办法吗?!需要什么朕立马吩咐!”
“陛下,臣……无能为力了,若精细将养,但愿殿下能挺过十八,唉!”
皇后闻言,昏死过去。
后来秦页安醒后,再吃不下任何东西,因为那次的毒药,伤了他的味觉,他能嗅出香味,但吃下去如同白蜡。尽管他在皇宫中事无巨细地精养了两年,可他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十岁的孩童却如六岁稚子一般。
后来秦页安在皇宫之中越来越郁郁寡欢,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就连他的皇兄和三皇兄都不能再逗他开心。皇后看着他日日如此,也是整日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日,秦页安跟着夏追和夏随二人到宫外去散心,神情恹恹地走到了安伯侯府门口。
他看见有个男孩子扒着门柱不撒手,一条腿被随从抱住,想要拖他回去。那男孩子性子很执拗,力气也大,高大的随从竟然没有抱动他,居然一个用力挣脱了随从,两手两脚皆紧紧抱住门柱,他傲娇又得意挑衅随从,特别像长手长脚的猴子,特别好笑,也特别可爱。
“二少爷,求您跟我回去吧!等下侯爷知道您又偷跑出来了,咱们又要挨板子了!您皮实,小的也着不住啊,行行好吧,跟小的回去吧!”那随从都快给他跪下去了。
“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找阿姐,我要跟阿姐一起学武功,打坏人,然后像爹爹一样保卫大安!”
“不是!二少爷啊,您要不先保卫保卫小的啊?!小的上次因为带您出去了,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您这又来了!饶了我吧!”随从满头大汗,又开始上手用劲儿拽他。
两人拉锯战再度开始,秦页安认出了那个男孩子,那个在学堂里和他一起挨骂的同窗,他的挨打伙伴——宋沅溪。
秦页安走了过去,速度虽然很慢,但是追随二人能察觉出,五殿下很开心,他的眸子里闪着与平日里死气沉沉不同的光彩。
拉宋沅溪的随从不动了,宋沅溪以为他累了,刚嘚瑟两下,回头一看,一张惨白的小脸凑在他眼前,给他哆嗦了好一大跳,“咚”的一下从门柱上掉下来,呲牙咧嘴地抱着屁股无声痛喊。
秦页安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上手给他揉揉屁股,宋沅溪这才翻身爬起来仔细地打量这个罪魁祸首,眉毛一扬,眼睛瞪得大大的,后退了一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公鸡一样,撅着屁股再次打量眼前的人,终于认出来了。
秦页安!昔日挨骂的同窗!
宋沅溪正在换牙,说话有些漏风,但是不妨碍他的热情。
现在宋沅溪不闹着要去找阿姐了,激动地拉着秦页安要他跟他一起回家,说他本来有好多的兵器等着分享给秦页安一起玩的,结果他放个假人就不来学堂了,害他想了他好久好久,又不知道他是哪家大臣的孩子,要不然早就在他府上蹲到他了。
安伯侯府的随从不认识这位小公子,但看后面两位跟班的打扮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挠了挠头有些犹豫。
夏追给安伯侯府的随从亮了令牌,随从诚惶诚恐地请二位一同进去了,再看自家的二少爷早已经拉着那位小皇子进了院子,他现在只祈求二少爷不再闹着要出走找大小姐就行。
在院子里,宋沅溪向秦页安显摆自己的家当,放眼看去,一字排开的各式各样的兵器,准确来说是各式各样缩小版的兵器,刀锋、箭头之类的还是钝的,估计是宋侯爷给他特意弄的。
“秦页安,我跟你说,这个!”宋沅溪吭哧吭哧搬来一个铁球,又将另外一个滚过来,一只脚踩在上面,歪着头,豪气地拍了拍胸口,骄傲地炫耀,“这个可是我阿姐最拿手的武器,上次她回来,左手拎一个,右手拎一个,就这么一甩,‘欻’地一下,这个地上就是一个坑啊!呐,就是你脚下踩的这个地方,这是后来补上的!”
宋沅溪把秦页安的左脚搬开,示意他看看这块新补的地方有多大。看着秦页安震惊的眼神,宋沅溪牛鼻子都快冲天高了!
追随二人在廊下偷偷笑着,小孩子就是好玩儿,丝毫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小孩儿口中的阿姐会救多少次他们的命。
一中午,宋沅溪都兴致勃勃地给秦页安介绍每一样兵器的使用,介绍一样就要停顿一下吹嘘自己的阿姐有多厉害,秦页安也兴味盎然听得入了神,配合地露出崇拜的神色,然后拉出自己的皇兄,说自己的两个皇兄也很厉害。
接着二人又开始争论到底是皇兄厉害还是阿姐厉害,激烈得追随都以为两人下一步就要开打起来了。
最后两个人坐在石桌边上吃饭,商量着一个等下去找皇兄,一个去找阿姐,然后让他们两个打一架,看谁更厉害。
安伯侯府的随从听着二少爷又要去找大小姐了,一口气儿差点没提上来!幸好侯爷回来了,急忙摁住了两个孩子,不然他屁股上又得多几道伤。
那日宋沅溪依依不舍地送走秦页安之后,他就三天两头跑到爷爷宋许山的书房里问秦页安是哪家的人,他要去递拜帖找他玩儿。
宋许山叹息了一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告诉他:“那位小公子生病了,家里救不了他,已经把他送去山上找一个厉害的师傅救他了。”
“为什么他家里救不了他啊?是没有钱吗爷爷?没关系的,沅溪有钱,沅溪可以给他治病,爷爷您让他家里人别送他去山上了好不好?我这就去拿钱!”
宋沅溪不听爷爷说话,迈着小腿儿噔噔噔地跑到自己的房间,叮呤咣啷一通好找,然后抱着自己的小匣子就到了爷爷的书房。
“爷爷,这是我的压岁钱,你都给秦页安的家人吧,别让他去山上了,山上那么冷,他一个人会生病的,他都瘦了!爷爷!”宋沅溪扭着宋许山的胳膊撒娇。
“你真就这么喜欢和秦页安玩儿啊?”
“嗯呢!喜欢!”
“为什么啊?沅溪。”
“因为我们是一起挨打和挨骂的交情!”
“呃……”
宋许山想着自己老婆子以前每次去学堂先生那儿再回来时,脸都臭得不得了,害得他都吃了几回闭门羹,于是他默默眛下了宋沅溪的匣子,还顺带告诉他这些钱不够,天真的宋沅溪把自己的小金库都快掏空了。
没过多久,齐云山一个糟老头儿收到了一封来信,说自己孙子要来齐云山拜师学艺,让他还人情。人情就是山下被随从打包送来的宋沅溪。
因为宋许山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是受不了他一日三五次的找他要秦页安,问不出秦页安在哪儿他就要离家出走找阿姐,给全府上下折磨的都在考虑加高府中围墙了。
于是宋许山顶着青眼,天还没亮就把流着口水宋沅溪从床上拎起来,让人打包扔去了齐云山山下。如此,自己总算睡了个好觉。
当药谷子双腿麻利地跑到山脚,真看到有个小男孩儿背着行囊挨着树干睡觉时,两眼倏地瞪大,如铜铃一般,然后上蹿下跳地开始唾沫横飞,惊飞了一林子的鸟!
宋沅溪就这样成为了药谷子座下的徒弟,而他心心念念地秦页安是他的同门师兄,也就比他拜师早了一天。
二人的拜师典礼一同举行,难兄难弟也开始了在齐云山苦练学艺的日子,也是齐云山进入鸡飞狗跳的开端。
秦页安比之前更瘦了,脸色也更苍白了。在宋沅溪又一次撞见他把饭菜偷偷倒掉之后,他还简单的以为是秦页安挑食,所以才瘦得跟猴子一样。
于是宋沅溪每次都把饭菜端到秦页安的房中,跟他一起吃,监督他吃完。直到有一日秦页安吃完饭就开始呕吐,身体痉挛开始抽搐,甚至开始呕血!
宋沅溪脑子一片空白,吓到摔在地上手脚冰凉,然后捡起筷子给秦页安咬住,自己跑出去疯狂喊救命。
同妄道长冲进来抱起秦页安就往药谷子那里奔去,几位师叔在房中连番救治,一天一夜之后秦页安才颤巍巍地清醒过来。
秦页安一睁眼对上了宋沅溪哭到红肿的眼睛,再往下是两行鼻涕正直流而下,差一点就到了他的脸上,他惊恐地躲开,然后宋沅溪开心到起了个泡。
见到这一幕,秦页安终于忍不住了,翻过被子紧紧地盖住自己的脑袋,沙哑虚弱的声音自被褥中传来:“宋沅溪!你离我远点儿!”
宋沅溪才不管呢,伙伴好不容易活过来,他这是高兴的。抹了鼻涕自顾地想把秦页安掏出来,可是秦页安拼命地抱着被子不肯撒手,他只好甩掉鞋子钻进被窝,紧紧地抱着秦页安嗷嗷大哭。
哭了好一会儿,宋沅溪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小,秦页安背过身来像抱小猫儿一样,轻轻地摸摸他的脑袋,声音平淡地说:“沅溪你不要哭了,我就是这样的,每年都要像这样死几回,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真的死了。”
“秦页安你不要死!你不会死的,我已经在跟师傅学医了,我能治好你的!”宋沅溪双脚也缠住秦页安,声音瓮声瓮气的,怕他立马就会死掉了,昨天的那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宋沅溪开始认真地向师傅学习医药之法,他发誓他要治好秦页安,像他那样漂亮的伙伴,不应该就这样死去,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挨批的好友。
在学堂是,在齐云山也是。
那日秦页安说他好想在临死前看看,到底是他宋沅溪的阿姐厉害还是他秦页安的太子皇兄厉害。
在秦页安能下床之后,宋沅溪就开始抽空给阿姐写信。可是他不知道阿姐在哪里,爷爷也不告诉他,只说只要他在齐云山乖乖的,三年之后阿姐就会来见他了。
可是他好想阿姐,于是在山中得空了他就给阿姐写信,一封又一封,一封,又一封。经年往复,他床头的柜子装满了对阿姐的想念。
三年里,他识草辨药、翻书阅记,捧着一本本札记研究秦页安的病情。
从一个小顽皮到一个大一点的小魔王,他不仅自己浑,还拉着秦页安一起。
秦页安本就是宫中太医和师父师叔都认为得精养着的小公子,愣是被宋沅溪带得上能上树掏鸟蛋,下可入河捉螃蟹,中间还能霍霍药谷子培育的草药,甚至胆子大到了能和宋沅溪一起给同妄道长拴胡子!隔三岔五就能听到山中回荡着药谷子的怒吼和同妄道长的惨叫,以及两个浑人此起彼伏的求饶。
药谷子罚他们二人去面壁思过,前脚刚走,后脚宋沅溪就贼兮兮地从他身后摸出了药谷子的金针包……这是他刚刚趁师傅不注意从他身上拿的。
“秦页安,兄弟我已经学有所成了,飞针走位,不在话下!来,我们再试一试,上次是针不行,这次一定能成!”宋沅溪说着就上手扒秦页安的衣服和裤子。
秦页安一手摁住宋沅溪的手,一手护住自己的腰带,不让宋沅溪再进一步。如同护食的小狼朝着敌人嘶吼:“宋沅溪你给我住手!我才不要,上次给我扎的疼了半个月,你个骗子!”
“能行的秦页安!你信我,咱们是兄弟!哎呀,师兄~”宋沅溪见硬得不行直接上杀手锏,对着秦页安就是顶头撒娇。
秦页安闻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直立,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警告宋沅溪:“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啊!”
宋沅溪咧嘴一笑,露出淡淡的两个酒窝,眯着眼乖巧地向秦页安保证,随后催促秦页安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了。
不多久……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正在和客人闲聊的药谷子一个手抖,抖翻了他手中的热茶,气得他想打一个左右勾拳,但是碍于逆徒的家人来了,又是小姑娘家的,怕吓着人家药谷子只好憋下心中怒火。
同妄不在,他今日也不想再见那俩逆徒,怕爆血而亡,于是给宋凛玉指明了路让她自己去见宋沅溪去了。
宋凛玉抱拳谢过之后,拿着剑往宋沅溪的屋子走去,刚到院外,就见一个人晃着白花花的腿朝这边跑来,半敞开的上衣堪堪遮住了屁股。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宋凛玉呆在了原地,而对方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碰到女孩子,愣住了。
“师兄你别跑啊!马上就好……了,诶?嗯?!阿姐!”
宋沅溪从院里追出来抓秦页安,看到一个女孩子一下子就顿住了脚,认出是阿姐后激动难耐,飞扑过来。靠近身时被宋凛玉用剑鞘抵住了身子,卸下了他手中的金针。
终于回过神的秦页安爆发出了更痛彻心扉的嘶吼,捂着脸跑回了院子。简直是没脸见人了,他的屁股,被人看光了,还是被一个女孩子!
“呃……师兄啊!”
宋沅溪也反应过来了,抱歉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跟阿姐笑笑,然后很快忘了秦页安的事,兴高采烈地拉着阿姐逛起了齐云山。
秦页安不好意思再见人,这几日窝在了自己的房中,连宋沅溪来敲门都不予理会。
后来药谷子师叔和师傅让宋沅溪罚跪在他院子中,可这家伙,跪!着!也!能!闯!祸!他把院子挖了一个大坑!
挖出来的土垒成了两个小土坡,说是两个师傅住一个,他和自己住一个,为了方便大家找到自己的窝,还很好心地树了两块木板:一个写着师傅之屋,一个写着徒弟之屋。
气得药谷子饿了他一天,然后秦页安偷偷摸摸给宋沅溪送吃的被逮住了,也一同被饿了半天,两师兄弟又一次成为了难兄难弟。
之后一年里,秦页安多次发病,鬼门关打转好几回,身子一天比一天孱弱,宋沅溪偷摸哭了好几回。然后他决定和师傅一同下山游历,他不信这世间没有方法能救秦页安。
同时秦页安也收到了宫中母后的来信,说是想念他了,安排了人来接他回去小聚。回宫后,皇后很高兴他这段时间的变化,虽然还是很瘦,但是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
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准备吃的,前几年经过师门的救治,他的味觉已经慢慢恢复了,只是依旧不能食用过多的刺激性食物。
他待惯了齐云山上,虽然偶有回宫小住,但多数是和皇兄在一起,如今沅溪不在,他也干脆在盛安城多待了些时日。可是在山中恣意惯了,他不喜欢皇宫里的繁文缛节、森严规矩,于是带着追随二人时常偷偷出宫游玩,被朝臣好一顿上奏。
可陛下下民间暗巡去了,如今把持朝政的是他的嫡亲皇兄,所以那些大臣没能讨伐得了他。太子哥哥让他放心玩,说朝堂上有他和三皇兄在,没人敢攻讦他,只要他恪守本心就行。
于是他带着誓死追随四人出宫撒开了玩儿,不仅只在盛安城玩儿,他还逛遍了月城,丽坞城。只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一直都是马车而行,无法体会到策马奔腾的乐趣,不过遗憾过后,他觉得能活着游历大安,看遍天下美景已经很好了!
在丽坞城生希县欣赏人文美景时,他意外地遇上了行医问诊的宋沅溪和药谷子师叔,他戴上面具走过去假装病人看病。
宋沅溪示意他伸出手腕,问:“这位公子是哪里不舒服啊?可否将面具摘下?方便在下看诊。”
秦页安不回话,也不取下面具,伸出右手摊在桌上。
宋沅溪刚把手搭上去,就立马知道这人是谁了,他给他看了那么多回的脉,怎么可能不熟悉他的脉象。好小子!敢整他,怪不得这么眼熟,以为戴个面具就不认识了是吧?
宋沅溪憋着坏,大惊地收回手,夸张地表演:“噢哟!公子您这脉象不得了哦!在下行医四十载,第一次见到您这种脉象啊!这乃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之象啊!只是……啧!”
宋沅溪一脸遗憾地摇摇头,秦页安和他相处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王八蛋已经认出他来了,还敢给他演戏!他倒要看看宋沅溪要给他编出个什么花儿来。
“只是什么?”
“只是中间多曲折,如若要一生平坦的话……这就得需要公子破财免灾了啊!”宋沅溪一脸高深莫测,凑近秦页安一副我不告诉别人的样子。
“破财免灾?需要多少啊?本公子有钱!说吧。”
“好说!黄金千两即可!”宋沅溪激动地大拍桌子,眼眸放光,仿佛已经置身黄金屋中。
“啪”的一声,宋沅溪头胸前挨了一扇子。
“好你个宋沅溪!你这行医问诊还能看手相呢?师叔什么时候教的啊?!坑蒙拐骗呢!还行医四十几载,坑我呢!”秦页安一听他说完直接破功,都气笑了,也懒得再陪他演戏胡闹,取下了面具放下一旁。
宋沅溪嘿嘿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脑袋上就又挨了师傅一毛笔。
“臭小子你皮又痒了啊?!毛儿都没长齐尽给我扯淡,专心看诊,等下人不多就收了!”药谷子在旁边听着他们二人的胡说八道,送走面前的病人之后,就没忍住给了逆徒一棒,转而跟秦页安说话,“还有你!不好好养病,到处跑什么?回去这段时间没有犯病吧?身上可有带药啊?没带的话等下让那臭小子给你配!”
“我带了,师叔!家里无聊,我就出来玩了。没事的!”
“不是!师傅,都是逆徒,怎么对秦页安那么温柔啊,您咋还区别对待呢?”宋沅溪摸着脑袋不服,结果又挨了一毛笔,有了准备的宋沅溪迅速一躲,逃脱了师傅的魔爪。
这一年行医问诊也差不多了,药谷子准备带着札记先回齐云山,让那俩逆徒自己也慢慢跟着回来,反正有人看着他俩,他倒也放心。
宋沅溪和秦页安到处玩,一日回客栈之后,夏追禀报说有人要见他们,把他们带去了一处宅子里。
秦页安先进去了,他被留在了院子中,百无聊赖地数着池里的锦鲤,数了好几遍秦页安都没出来,于是跟着门口的人闲聊,然后越聊越起劲儿,两人都开始比划起来了。
太阳慢慢下山,然后他被带到了一间房里休息,下人上了饭菜。见秦页安还没回来,他也不着急。
夏随问他:“小公子,主子与你关系甚好,他被带走这么久,你就不担心他吗?”
“他被自己家人带走我为什么要担心啊?如果那些人是坏人,你们肯定不会把我们俩带到这儿的;而且秦页安愿意被带到这里,说明那人他认识,而且是他放心的人。他一直以来只有我这一个好朋友,那来找他的就只能是家人了!”宋沅溪老神在在的,打着哈欠等着秦页安回来一起吃饭。
夏随暗忖:“这小公子果然聪慧,怪不得陛下和皇后、太子如此放心五殿下和他接触。只是听小公子的意思,好像他还不知道五殿下的身份?”
院子凉亭下,秦页安怒气冲冲反驳他父皇:“沅溪不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接近我的,还请父皇不要胡乱猜测!”
秦雍禾好笑地回问:“那宋沅溪若不是因为你是五皇子,他为何不和别人关系好,就只和你关系好啊?”
“哼!因为宋沅溪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是皇子,他只以为我是哪家大臣的弃子,被送去齐云山养病的!他喜欢我,喜欢和我一起玩,是因为我们在学堂之时就常在一起被老先生惩罚,所以关系好。他甚至都不知道我被送到了齐云山,到了才知道的。”
其他的事秦雍禾都清楚,但是宋沅溪不知道安儿是五皇子这事儿他还真有些意外,宋许山这老滑头居然没告诉他孙子?若这宋沅溪真是单纯如此,陪着安儿他倒是放心了。
如此这般,他命人拿来一块牌子,给了秦页安,让他合适的时候把令牌给那宋沅溪。
秦页安拿着牌子怒气未消地回了房间,他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朋友,父皇也不行!
宋沅溪跟着被叫去了亭子中,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和秦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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