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散着刚被擦洗过的钟鼓法器,阿朱还穿着原来褪了色的翻领小衫,蹲在地上小小的一个,面皮绷得紧紧的,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红发烫。
李申翘着腿,在离阿朱十步远的屋檐下乘凉。那日他原是想偷奸耍滑去前院讨点赏,没曾想去的时候只有老爷和几房太太,其他的下人狗眼看人低谁会理他这么个喽啰。
他吃了瘪,阿朱就倒了霉,这几日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毫无负罪感地指使阿朱干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早开门点香,屋内供桌上碟子散乱,一片狼藉,李申当即大惊失色,若是让陈妈和林管事知道,自己腿都会被打断。他转了个身就把阿朱从房间里拖了出来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阿朱心里委屈,可终究是习惯有苦咽进肚子里的个性。桌上乱糟糟的一片,就好像有什么小东西在偷吃,还要挑挑拣拣出自己喜欢的贡品。
李申使唤她将屋内的灯烛盘子,法器香花通通擦一遍。阿朱擦着擦着不禁想起赵渡生。
原以为经过那晚的初遇,赵渡生会对她有点印象。两人在花园里相遇时,阿朱心下惊喜,谁料赵渡生只当没这个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留下一阵风,还是阿朱过于炽热的眼神才引起他的注意。
阿朱支支吾吾说少爷帮我捡过蜡烛还送我金叶子,赵渡生恍然大悟,“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嘴里玩世不恭的哎呀哎呀。这才真的想起阿朱就是昨日收了自己金叶子的人。
“记得的,这么可爱的阿朱怎么会不记得。”
才怪。
他送了那么多金叶子,记得个屁,赵渡生心里腹诽。
阿朱不知情,心理隐秘地升起某种情绪,此后遇上赵渡生的几回,赵渡生只远远的让下人给阿朱点吃食点心,再不像那日一般,打趣逗弄一番。
惹得每日夜里阿朱看见那片金叶子,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赵府里还没有人会这样关照她,尽管她明白那并不说明赵渡生有多么喜欢她,可她觉得小少爷是个好人。
天热日长,傍晚时分太阳依旧晕出轮光,阿朱被煎烤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回了屋子里。
李申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偷懒,阿朱只能一点点将送来的新贡品摆上去。都是些极好的点心果子,往日阿朱都吃不到,可在这样的高门深户里,随便拿来供奉不知道哪方神佛。
果子再漂亮阿朱也不敢偷吃,毕竟连李申都不敢随意乱碰这里头的物件。
黑箱子依旧高高在上的摆在壁龛里。阿朱伸手在袖口里摸了摸,掏出赵渡生上次赏给自己的糖,踮起脚尖,勉强用指头送了上去。
尽管不知道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菩萨,阿朱只知道自己每次送来的糖真的都会消失不见。当然,阿朱打心眼里不希望是老鼠,她希望世上有神仙的存在,这样就能质朴地觉得自己敬爱神佛,那神佛也理应反过来关爱她。
李申不在,阿朱自然而然又任劳任怨地担起点灯的事儿,她心里并不多埋怨,总归感激自己能从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变成每日都有饭菜的奴仆,甚至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
点完灯,阿朱摸黑回了屋子,地方不大,她收拾洗漱一番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日琐碎的事结束后阿朱累得抬不起手臂,只一点点捏着酸痛的胳膊肉,困意连同疲乏迅速席卷全身,眼睛半眯着就要睡过去。
视线迷蒙间,阿朱对上了房内的红木衣柜。
柜子估计有些年月,没立在墙角,没靠着墙。几个角漆面脱落不少,还有细细密密的纹路。柜门或许因为修理过的缘故没能紧紧关合在一起,还留着不少缝隙。
阿朱的睫毛眨动越来越缓慢,最后一眼就落在衣柜狭小的缝隙里,只这一眼,一只死气沉沉的眼睛撞进了她的视线。
阿朱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瞬间,平缓的心提到嗓子,她整个人猛然坐了起来,鸡皮疙瘩连同屋内的冷气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眨了几下眼睛再看过去时,那缝隙里分明没有什么东西,阿朱以为自己看错了,急促喘息半晌后,不信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炎夏,屋外没有一点蝉鸣的声响,屋内森冷阴寂。阿朱清楚自己没再柜子里房什么东西,她自己那点破烂行李为了方便都被一股脑塞在了床下。
阿朱咽了口口水,视线扫过床头的灯烛和在昏暗处闪着奇异光亮的黑色羽毛。她从床头拿起烛台,动作滞缓地踢着鞋子朝柜子走去。
或许是太累了看错了,阿朱想。屋里这么黑,容易看岔也是正常的。
红木柜子如同闭上嘴的巨兽,阿朱停在柜子前,视线控制不住地去盯黑漆漆的缝隙,什么也看不见。
她轻轻伸出食指扣住柜门上的拉环,呼吸停止,随即猛地将柜门拉开。
经久不用的柜门合页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阿朱长舒一口气。
还好,什么也没有。
她就知道是自己看错了。烛光触手般伸进柜子里,阿朱皱了皱眉头,柜子内里底下有一处褐色的斑痕,阿朱刚把脑袋伸进去想看清那团褐色是什么时。
“咚咚咚!?”
“谁!”
阿朱惊呼一声,立刻转身看向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人。
敲门声不停,那人根本不应阿朱。阿朱只得透过剪影仔细辨认那道人影,不是李申是谁。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阿朱好声好气地说。敲门声停顿会儿厚,乍然重新响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好似催命的声音荡在阿朱的耳朵旁。
阿朱头晕目眩,哪里还管得上柜子,吱呀几声将柜门严严实实关上。她睡得少,头重脚轻,脚步虚浮就要往门口走。走到一半,那人影好似知道阿朱过来了一般,停下敲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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