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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转列谋杀案调查(2)

小说:

红色雨衣

作者:

大妮鸽鸽

分类:

现代言情

最先惹毛林家人的,是本地新闻App“香港07”。

“香港07”惯会耸人听闻吸引眼球,一旦有勾起公众猎奇的事件发生,必于一天之内向用户手机推送无数真假难辨的通知,内容毫无下限,生怕公众眼球被别家的报道吸引去。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先是说失踪者林王宝芬与丈夫林年振不和,夫妻常年口角冲突。虽然没有明说怀疑林年振杀妻,遣词造句却十分暧昧,称“雨衣阿婆失踪前一晚,疑似与丈夫爆发激烈争执,有街坊听到女声哭喊 ‘你係咪想拖住我同个女一齐死呀?’”

又说林王宝芬极为重男轻女,可能令长女林嘉仪一家极度不满,故而趁林年振不备将林王宝芬从公厕引出后推下山崖。

还说林王宝芬虽然有三个子女,但自从中风之后全由长子林子善一家照顾,怀疑长女和次子林子明担心老母遗产全归林子善所有,故而谋杀老人,以期用假遗嘱获取老人遗产。

……

一家传媒捕捉到鸡蛋缝之后,便立刻会有无数只苍蝇循着腥味来抱。林家私事被挖得底朝天,占满了报纸头条:长女的老公出轨、长女的女儿渎职、长子长媳离婚争产、次子拒不赡养老人、次子的老婆在领失业救济……

林家召开的记者会,落在公众眼中更像一种被撕掉遮羞布之后的恼羞成怒,是给看客闷燥生活增添滋味的乐子。

而自从四月这场帮倒忙的记者会之后,直到七月下旬,警方的麻烦就没停过。

各种“阴谋论”、“灵异说”的视频片段在YouTube、IG Reels上疯传,根本删不完。

而到了五月中,网上忽然流传出“警方隐藏重要监控画面”的谣言,导致立法会议员也开始跟进质询。警队公关科几乎是昼夜运作,每一次简报前都得反复斟酌字句,深怕一句话讲错,就又变成下一轮攻击的开端。

“为何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人?”“是否侦查有失误?”“有没有警方内部人员涉案、干预调查?”“是否因事主是基层无权无势的市民,所以查得马虎?”这些问题在新闻发布会和立法会会议上一遍遍被抛出,普通的公关辞令已经挡不住各路火气。网民评论区里满是“又是废话,搪塞了事”、“查不到就交差咩?”、“交税钱养他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万幸进入夏天之后,七月底,巴黎奥运会开幕,传媒及民众的注意力转移,警方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回归正常的工作节奏。

商场大屏直播各种比赛,屏幕下坐满前来享受氛围的观赛市民。

刚巧港队今年很是争气,取得了两枚金牌和两枚铜牌。击剑选手江旻憓在女子重剑项目夺金,成为香港回归后首位获得奥运金牌的女运动员。于上届东京奥运夺金的击剑选手张家朗,再次夺得男子花剑金牌,成为香港首位获得两块奥运金牌的运动员。上届东京奥运夺得两面银牌的游泳选手何诗蓓,今年于女子200米自由泳及女子100米自由泳项目夺得两面铜牌,成为香港获得最多奥运奖牌的运动员。

香港这块小小的地方,竟然能在奥运会这样的世界级赛事里夺下四枚奖牌,如此成就怎能令港人不自豪。

至于那桩红衣阿婆失踪案,便渐渐被人淡忘了。

自从传媒爆料刺激了林家人的神经,阿颖就一直未敢联络林家人做进一步调查,生怕打草惊蛇。现在气氛稍稍缓和,阿颖终于能再次将当时与林王宝芬同行的四位林家人请到警局。

林家人的脸色当然不好看。

阿颖处处陪着小心:“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确认更多信息,好找回阿婆。”

林家四个人没有一个接话。

大家都知道,几个月过去,阿婆凶多吉少。

阿颖请报案人、失踪者的长女林嘉仪到问询室,让同事陪另外三人先稍作休息。

“林女士,我们把案件发生当天的事情从头过一遍。请你重新描述当天上午出门前的情况。”

林嘉仪今年58岁,小个子,白净皮肤,扁平脸面,五官细小,平素没什么表情,说话时整张脸只有嘴唇在动:“出门前没什么特别。”

“早餐吃了什么?”

“当时录口供时说过了,艇仔粥和油条。”

“是谁帮老人家换衫?她自己还是?”

“自己”

“出门之前有没有专门让老人家去过厕所?”老人容易尿频、漏尿。

“不记得了。”

阿颖问:“出门前,有没有检查天文台的天气预报?”

林嘉仪道:“不记得了。应该有。”

阿颖道:“当时一直阴雨,是谁提出要拜山?”

“阿妈自己。”

“她是什么时间提出要拜山?当天吗?”

“当天。”

“那你有没有劝阻她?毕竟雨天地面湿滑,且气温较低,不利于长者出行。”

“她想做什么,我只有听话。”

“明白。”阿颖继续问:“当时在车上,座位是怎样安排的?”

林嘉仪眼神微微凝滞,似乎陷入思索,片刻过后说道:“不记得。”

“老人家体型肥胖、行动不便,是否安排她坐在副驾驶?”

“不记得。”

“当时驾车是沿什么路线前往太平山?”

“从粉岭围出发,走扫管埔路,然后经新界环回公路、连翔道、青沙公路、3号公路到港岛,走士美菲路、薄扶林道,驶入薄扶林水塘道,到薄扶林水塘。”林嘉仪驾车多年,路线熟悉。

“路上车况如何?用时多久?”

“正常。45分钟。”

“从薄扶林水塘道步行到凌霄阁的这一段,是由谁搀扶老人家的?”

林嘉仪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不记得了。”

“平时你们陪伴老人家散步时,都是谁搀扶老人?”

“我侄女。她比较乖,比较讨老人喜欢。”林嘉仪忽然说起当天不在现场的人。

“所以你的女儿,李雪凤小姐,平时和老人的互动多吗?”

“不多。”

“她们的关系怎么样?”

“普通。”

“当天是春节,派利是时老人给了李小姐多少利是(红包)?”

林嘉仪的嘴唇紧抿着,久久不语,反问道:“不知道。这个和案件没有关系吧。”她似乎有些恼火,但面部仍如一潭死水,难以看出波澜。阿颖感觉她好像缺失了人类的某一块情感似的。

“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希望通过了解家里的互动情况,判断老人的心理状态。”阿颖感受到了林嘉仪的抵触,于是换了软一些的话题继续问。但之后林嘉仪都冷冷的,要么回复称“不记得”,要么沉默。

第二个询问林嘉仪的丈夫,李忠实。

李忠实59岁,本地人常见的大额头、短下巴、凸嘴,肤色黧黑,双眼像两颗黑色的小豆子,戴着眼镜,头发秃了些,露出头皮,剩下两鬓还是黑的。他进了门便嬉笑道:“你们很 ‘现代’啊,先问女士,才问男士。”

阿颖笑笑道:“不是。只是因为林女士是报案人,所以先问她啫。”

李忠实乐呵呵道:“好,问吧,我一定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女婿是“外人”,阿颖想,岳母失踪几个月,他像没事人似的。

“好,李生,想问下你,春节当天早上,你们吃的什么,还记得吗?”

“海皇粥店的粥,咸菜,油条,豆浆。早餐都是我下楼买的。”

“对喔,粉岭名都,地铁上盖,下面食肆又多,好方便。”阿颖附和道。

李忠实听了高兴笑道:“小姐你都住粉岭?听上去对粉岭好熟。”

“有朋友在那边住,经常搭地铁过去。”阿颖道:“当天你太太开车,你的座位是哪个?”

“我当然是副驾驶啦。”

“那阿婆坐在哪里?”

“后排。”一句废话。

“后排哪里?你的后面,太太后面,还是后排中间?”

“这……几个月过去,不记得了。”

阿颖半开玩笑道:“通常好像都是老公开车,你把开车的重任都交给了太太。”

李忠实笑道:“我是 ‘上司’,哪有上司驾车的。”

阿颖笑道:“家里财政大权是在太太手上还是阿生自己手上?”

李忠实笑道:“当然是太太。好男人是要这样啦。”

“只有你们这代的男人才会这样疼太太。现在的年轻男仔防自己老婆好似防贼咁,使钱又小气。”阿颖顺着他的话,笑道:“那太太每月向两位老人家交多少 ‘家用’,你知道吗?”

李忠实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不知道。她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我没问过。”

“平时两位老人家都是同大仔(长子)住在一起,为什么新年拜山要你和太太去接送?”

“大仔当天有事情做。具体我不知。”

“那你当天早上有没有来得及先去给自己的父母拜年?”按传统风俗,大年初一去男方家拜年,大年初二才去女方家拜年。

“原定下午再过去,但突然岳母失踪,忙着到处找她,就没来得及去。”

“当天早上,你的岳父岳母有没有给你女儿派新年利是?”

提起拜年红包,李忠实也慢慢黑了脸:“不知道。”

“往年派吗?”

“派。”

“大约派多少?”

“不知道。”

“那天你们有一段是步行上山,这段路是谁搀扶你岳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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