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你带回来一个孩子？”高昱言语间稍显迟疑，却又立时觉得遮遮掩掩更为不妥，随即朗声说道，“孩子的父母找到了吗？”
元令仪沉声说道，“父母亲族尽亡。”
想到那个襁褓婴儿，她的心瞬时疼得揪作一团。不过来这世上两月有余，就与亲人一同陷入险境，成了孤儿。
“这孩子，着实命苦。”元令仪声音澄净如水，于夜色中静静流淌，人间苦难潺潺，却伤不得始作俑者分毫。
“太子殿下欲将她收养在你们名下？”高昱直言问道，“你可答应了？”
高昱的话委实唐突，元令仪抬眸凝视他，不知他是何想法。
她轻声答道，“并未定下，只是先由元贞带她回京，安置在英国公府。”
“不可由殿下带她回去！”高昱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虽已有婚约，大婚前往来本无可厚非，可无缘无故冒出来一个孩子，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伤人心，你和太子的清誉岂不是要有损？”
元令仪眼神清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孩子交给我吧。”高昱淡淡说道，“她的亲人惨死，说到底也是与我有关。”
元令仪垂下眸子，语气幽森，“于我与他有损清誉，这清誉于你而言，就无关紧要吗？”
“清誉……”高昱神色晦暗，“我若说，我已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你可信？”
元令仪神色淡淡，她不知该怎样回应他。
这孩子由高昱收养，最是名正言顺。
她的族人是苏也媞的旧部，他们为守护苏也媞的产业惨遭屠戮，险些让她也丧命于此。
可元令仪最为愤恨的也正是此原因。
她只是一个襁褓婴儿，她手不能提口不能言，苏也媞恩重如山是于她的亲族，她未曾受过半点恩惠，却要因此丧父丧母，无家可归。
以当时的局势来看，她的亲人定是知晓此去难返，竟将她也抱来。
苏州军领了何晓的死令，要的就是不留活口。
元令仪只觉得呼吸困难，若是没有郑四海以命相护，这孩子就是族人为全忠义之名的祭品。
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表哥，我不明白，忠义到底为何物，竟能让全族慷慨赴死！”
高昱不觉踱步她身边，见她痛苦，不禁攥紧双拳，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却又似相隔千里一般，他无声地俯视着她，似见诸行无常。
“幼子何辜？”元令仪仰面长叹，晶亮的眸子蓄满泪水，“就算姨母恩深义重，生死肉骨，可他们怎么能忍心让亲生骨肉一同去死！”
她缓缓起身，直视高昱，“我若是这孩子，他日地府重逢，绝不宽宥！”
高昱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宛若苦海翻腾，他合上双眼，嘶哑说道，“你不是她的父母，不知他们心境。你也不是她，自然也不知是非论断。”
元令仪随意抹掉眼泪，眸光如刀劈斧砍地落在高昱身上，“表哥方才说，这孩子的苦命与你有关！”
高昱只觉得她此刻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嘤嘤呜呜的元大小姐仿佛被她褪去，现在的才是真正的元令仪。
“是……”高昱轻声说道，“并非是沽名钓誉，肟是真心觉得亏欠这孩子。”
“不对！”元令仪向前一步，眼中似有烈火尽燃，“你不亏欠她，姨母亦是如此！”
高昱狼狈退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叹声问道，“什么？”
“表哥，姨母当年被王屿逼得抛售产业之事，你可知？”
高昱缓缓点头，“知道。”
元令仪一步一问，“试问表哥，姨母的为人，定然为他们谋了其他生路吧？”
“当然，养家糊口，养老育小，足矣！”
“姨母自然是不曾亏欠他们……”元令仪声若寒冰，她长舒一口浊气，“姨母可曾命令他们死守地宫宝藏？”
“并未……”
“一切尽是他们自发的！”元令仪陡然拔高音量，“姨母舍弃拼命攒下的基业，为的不止是保自身，是要保下所有人！”
她喘着粗气，身体似是不堪重负地搭在廊柱上，“是他们自己为了报恩守在广胜寺外，挥刀屠戮的刽子手是苏州军、是何晓、是他！这血债如何算来，也不该在表哥身上！”
元令仪的话，直让高昱振聋发聩，他苦笑道，“话虽如此，可我不能置之不理，让他们在地下南安。”
“表哥这不是明白这般道理吗？施恩便是施恩，莫要被人挟恩图报，倒反天罡！”元令仪冷声说道，“还有，这孩子你先带回去，我会书信母亲，让她做好打算。”
“熙熙的心意，我已知晓……”高昱见她几近虚脱，心下焦急，却仍未逾矩上前一步，“我去寻穗岁过来人扶你……”
语毕，便急急向内院走去，全然没有看到高照如鬼似魅地潜伏在夜色之中，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元令仪虚脱一般地挨着廊亭，只觉得耳边脚步声愈近，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贴在她的耳畔响起。
“可是乏了？”高照手臂如铁般地将元令仪箍在怀中，“可用了晚膳？”
“没有……”元令仪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两日了，就只吃了几块点心。”
高照面色不虞，勉强克制怒意，“为君君着想，为麟弟着想，现下又要为了堂堂亲王设身处地……熙熙胸怀宽广，博爱世人，倒让我自愧不如。”
元令仪倚在他怀里，纵使神思不清也听出了他话中深意，她勉强抬首，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却被他一掌压下。
“身子不爽利，就不要勉强自己。”高照步履不停，无视急急奔来的穗岁，“菩萨尚且需要香火，更何况你是人……”
元令仪感受着头顶掌心的温度，此刻她甚是心安。
“元贞可是生气了？”她瓮声瓮气地说道，“可是因为回城之后，我未曾去拜见你啊？”
高照沉声不语，拖着她稳稳坐在主位之上，拿起热巾给她擦手，漆黑的眸子目不斜视，神情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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