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围堵得水泄不通的，随着女子与掌柜的大声吵嚷，周边指指点点的平头百姓更多了起来。
那女子紧闭着眼睛，手臂像铁桶一般圈固着店长的腰，瘦弱的线条上起了一道青筋，“大前年你的店刚开业没有人手，是我一个人忙前忙后，为了缝织半年都没得空歇息，最后累得脊背疼痛难忍。要是没有我的手艺，你这店铺早就歇业了！”
掌柜指着她的鼻尖，斥道：“你在这儿跟我扯八百年前的旧事，你怎么不提上辈子？”
“好，且不说远的事，就说上月初李妈妈来订制开夏穿的苎麻上衣，十几件衣服我不眠不休两天就赶制成了，她甚为满意多赏了我三两银子，没成想，居然全都叫你给克扣走了！”
她越说，对方面色越是难看，一边气急败坏地去捂她的嘴，一边运足了力气，将她推出了店铺。
掌柜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而后在刺耳的摔门声所截断，“苏二娘，你给老子滚犊子！你现在就是个瞎子，去哪家店都不会有老板要你！”
女子瘫坐在地上，包裹里散落出来几粒铜板和几件发霉的衣物。
唯一的生计没了，她向着四周无助地张望，又或许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她将头埋进臂弯，止不住地抽噎起来。
原来，她便是露芝口中哭瞎了眼的苏二娘，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慕青挑着帘子打量，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眼熟，琢磨了片刻后忽然眉头一锁，“郡主，这位姑娘咱们是见过的。”
“见过？”叶玱问道，“在哪？”
“便是前些天在策马会上，那个被露芝当众羞辱的穷酸姑娘。”慕青说罢，又补充道，“承认自己眼瞎的那位。”
原来是她？
可是小四爷不是说，她是为了逃避追责而假冒盲女么，又怎么会真的瞎了眼睛？
难道是因为在宴会上的事，致使她深受打击悲痛欲绝，痛哭之下把眼哭坏了？
若真是这样，那这瞎眼的遭遇，还真是跟叶玱自己如出一辙。
围观群众的喧嚣鼎沸至极，却丝毫无法掩盖住苏二娘细微克制的啜泣。
那般溺于绝境中的绝望心死，叶玱听得真切，心底亦因感同身受而蓄涌着层层浪波。一向如冰山般的她，这次却动了恻隐之心。
“慕青，”叶玱唤道，“你去问问这姑娘到底怎么了，若实在无依无靠，便先带回咱们府上安抚着。”
平日只见郡主冷眼旁观着人生百态，今儿是头一遭这样温柔，慕青当即点头，“是！”
慕青轻巧跳下车来，没走两步，便听到布衣百姓们嚼的舌根子。
“听说这苏二娘的后母嫌养她麻烦，又没有大户人家愿意娶她，便想将她卖入青楼。可她自个儿死活不愿意，铁了心要嫁名门公子。
这不，前些天千方百计混进了那什么陆念郡主的生辰宴，本是去钓金贵郎君的，不料却惹怒了位大人物，受了人家好一顿刁难，结果呀，成了公子哥们的笑柄。
她心灰意冷回了家，后母仍是要将她扔进青楼，她撕心裂肺痛哭了一场——眼睛给哭瞎了。”
“哭瞎了眼睛？”一位老大爷听罢，捋着仅剩几根的胡须，摇头道，“这丫头太惨了太惨了，原先村头那位死了未婚夫的望门寡妇都没这么惨。”
望门寡？
慕青不禁停顿下脚步，回视身后的马车。车轿华贵，骏马高昂，帘后的郡主捻着纨扇。外表这样风光，让寻常人望而生畏，可她终究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苏二娘哭瞎了眼睛、村头有位少女成了望门寡，如此种种，落在旁人口舌，能得他们叹上几句“太惨了太惨了”。
而郡主不但死了未婚夫，还瞎了眼睛，直从云端跌落进泥壤。说到底，也与她们没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慕青心生难过。
明明郡主从前那样好、那样温柔，难不成是上苍生了妒，才给她这样的痛击？
正难过着，忽地听到有人高呼，“行人闪开！”
左右人群分裂，慕青也被人流冲向了他处。等到站稳脚步，只见一辆高大的宝马香车驶来，窗牖镶金缀玉的，竟比郡主的马车还要奢华。
什么人？
慕青还没见过谁有这么大的阵仗。
马车于苏二娘身侧停稳，车帘一撩，先出现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的指上似乎带了什么溢光的饰品。
慕青眯着眼睛一看，这......这不是熟悉的褐色板戒么？
思索间，车上之人已经踩着玉凳走下。他穿着一身钴蓝的氅袍，腰间系着羊脂玉配，发束高挽下垂宛如马尾。
手指一边玩扭着板戒，他一边踱步走向苏二娘。
身后跟着的小厮率先发话，“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姑娘恐怕不知，不过你只需知道，我们是你万万惹不起的！少爷这里有几句话问你，你如实照答，若有半句谎话便割了你的舌头！”
围观人群皆是一愣：好大的口气！
苏二娘战战兢兢地停止了抽搭，迟疑抬起头后又将之低下，话里带了几分颤抖，“是......”
那少爷疏懒地瞥了自家小厮一眼，说道：“叫你别吓人家，你是听不懂我的话？”
小厮凶神恶煞的脸当即就挤出几分讪笑，因惊恐而口齿不清地道：“错，错，我错了少爷，求少爷饶命！”
慕青听得清楚，那少年之声分明像极郡主的未婚夫顾清檐，那么他的身份已显而易见——小四爷。
小四爷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似乎是来寻苏二娘麻烦的，慕青着实感到意外。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苏二娘？”袁借篱俯视着抱膝蜷缩的女子。
苏二娘颔首，声音沙哑，“是......”
“听说，你把眼睛哭瞎了？”小四爷又问道。
这问题就像是在伤口撒的盐，纵使旁观者中不乏幸灾乐祸的，但也没有人像袁借篱一样，当面问她这种问题。
苏二娘不敢不回他的话，将头再次埋进臂弯，闷声道：“是......”
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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