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六年,春,万里无云。
昭和宫的寝殿内光线昏沉,因常年紧闭的雕花窗棂只露进几缕细弱的光。紫檀木的案几上摆的不是茶盏果盘,而是几碗刚煎好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盛在白玉碗中,热气氤氲,苦味弥散。
殿内极静,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压抑的轻咳。
这里不像帝王嫔妃的寝宫,倒像一座精心构筑的药庐。每一缕空气里都浸着苦,每一处摆设都透着病气,连那透过窗纱照进来的日光,都像是被药汁滤过一般,泛着淡淡的青灰色。
床榻上的女子半倚着锦枕,乌发如云,却枯涩无光,松散地铺在素白的寝衣上。面容苍白如纸,唇上只余一抹极淡的粉,像是被水洗过胭脂。
可即便如此,那张脸……
那张脸,竟与她一模一样。
云栀呼吸一滞,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铜镜中的自己日日相对,可此刻,却像是魂魄离体,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她”缠绵病榻,形销骨立。
她抬头看向一侧的皇后,原来见到她的那一刻起,皇后心中便已有了盘算。
塌上的女子似有所觉,缓缓抬眼。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心头猛地一颤,对方只是一怔,眸子里没有惊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皇后娘娘有心,”病榻上的女子开口,声音轻得像是飘散的药香,目光落在她身上,“倒是个妙人。”
皇后唇角微微扬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像是一幅精心描摹的面具:“这是本宫的堂妹云栀,多年未见,竟出落同妹妹一样水灵,惹人怜爱。太后娘娘甚是欢喜,已经封为云嫔。”
女子低低咳嗽了两声,苍白的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世间奇事,定有因果。可惜臣妾是将死之人,无缘得见后世因果。”
皇后怔住,她原以为会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或是强做镇定的狼狈。可对方只是看着殿中的云栀笑,那笑意如三月春风,不疾不徐,却让她心头倏地一紧。
瞧得出皇后差一点失了分寸,但她还是佯装淡定:“本宫不求别的,只求堂妹能如妹妹一般,”皇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并未将话说开,摆手招呼她上前,“云嫔,还不快过来见过昭贵妃。”
云栀心中一怔,视线落在病榻上的女子身上,这就是传闻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昭贵妃。正是因为这张脸,太后同皇后才会迫不及待将她带回宫中。
云栀敛起心中心思,正要行礼。
殿外忽传来太监尖细的唱报声:“皇上驾到。”
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倏地剪断了屋内紧绷的气氛。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如同雷鸣。明黄色的衣角已经掠过屏风,龙涎香的气息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云栀同众人跪拜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视线却堪堪瞧见那双绣着金龙的玄色靴尖。
“爱妃别动。”
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像是隔着一层纱。因皇帝未让众人起身,是以她不敢妄动,眼角余光瞥见那双龙靴快步走向病榻。
“可用过药了?”他声音缱绻,含着几分担忧。
“未曾……”昭贵妃的话淹没在咳嗽声中,破碎成断断续续的喘息。
皇帝揽她入怀,轻抚她的后背:“朕来喂你。”
“主子,皇后娘娘在呢。”
“起身吧。”皇帝不甚在意,只随手一挥示意皇后起身。下一秒已经端起案几上的汤药,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到皇后。
昭贵妃的视线掠过皇帝递过来的汤药,落在皇后身上,眼中尚有一丝羞涩。
皇帝微微蹙眉,面上笼了一层寒霜,手中药碗“咔”地一声搁在了案几上。
皇后挺直的脊背像一柄出鞘的剑,可锦缎礼服下的肩膀却在微微发抖。
皇帝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如同拂过一件摆设。他正亲手为贵妃掖被角,连袖口沾了药汁都不曾察觉。
“皇后不在你的凤霄宫待着,来此作甚?”
皇后闻言,嘴角抽动,她身为后宫之主,哪里有她去不得的地方。不过,她来可不是为了同皇帝争执。
忍下心中不快,唇边倏然绽开一抹明媚笑意,凤目微扬:“陛下说笑,贵妃妹妹病了这些时日,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合该来瞧瞧。”
“既已瞧过,那便退下吧。”话音未落,皇帝重新端起案几上的药碗,准备喂给昭贵妃。
只见昭贵妃青葱一般的手指从杏色袖口探出,轻轻挡住递过来的药碗,缓缓摇了摇头。
见皇后未动,皇帝轻叹一声:“还有事?”
“母后得知贵妃妹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便召了钦天监问询,那钦天监还说紫气东来,想是妹妹这病……”皇后突然压低声音,目光刻意落在尚跪在地上的云栀身上,“母后的意思,该用喜气冲一冲。所以,臣妾特意带云嫔来给妹妹请安。”
空气一时静谧,云栀仿佛听到瓷器碎裂的细微声音,或许是窗边那尊雨过天青釉的花觚,又或许是心底某处绷得太紧的弦。
“哦?”皇帝的声音低沉,像暴雨前压城的乌云,“朕倒不知,朕的后宫竟多了位云嫔。”
“母后也是为了……”
“皇后!”天子袖口金线绣的龙鳞微微发颤,溅出来的汤药渗进龙纹的缝隙,在他虎口烫出一道红痕,他却浑然不觉。
“这后宫究竟是朕的后宫,还是你们回鹘的后宫?!”
此言一出,皇后顾不得体面,猛地跪伏在地,鎏金凤冠重重磕在青玉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主子息怒。”缠绵病榻昭贵妃双手攀上皇帝手腕,示意身边奴婢撤走汤药,她一面仔细查看虎口处的烫伤,一面玩笑道:“主子不妨瞧瞧云嫔这妙人,同臣妾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臣妾也是回鹘女子,必得问询爹娘,是不是臣妾遗失的妹妹。”
殿内重归平静,连更漏滴水声都清晰可闻。她低垂着头,视线所及只有皇帝衣摆上的龙纹金线,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勾着她的目光不敢上移。
须臾,头顶传来皇帝一声轻叹:“朕倒觉得并不相像,”他移开视线,将手伸向身侧的奴婢。奴婢会意,将汤碗置于皇帝手心。
“见也见了,母后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