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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书生

小说:

夫君他醒着

作者:

犬羽

分类:

衍生同人

詹狸惊讶地微微启唇,饱满的唇肉更是挤在他掌心之中,仿佛这世上最柔软之物,但无论她再怎么折腾,说话还是唱歌,詹景行都没有反应了。

她跨过夫君睡在里侧,为他掖好被角,有些忐忑不安。

明天总是未知的,在青楼是,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同。她不能这般毫无缘由地害怕。

她蜷缩药房角落,就像一只无所皈依的狸奴,没有人看见,更没有人在意,所以总想哗众取宠,和旁人处好关系。

她时常问:“如果能离开,你想去哪?”

那红倌人吐出一口烟,雾气朦胧了她艳极的容颜,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詹狸小小的脸颊,随后倦怠地闭上眼。

“我们啊,早把这身筋骨血肉,都当给了这吃人的地方,才换来一口续命的残羹冷炙。”

“所以,你何故瞻前顾后?我们的生活、脊梁已低入了泥泞里,谁来都能踩一脚。就算尝试后再落拓,也比现在的境况好。小狸子,世上哪有什么远走高飞,鸡就是鸡,它永远不能成为凤凰。就算飞上天,它只会被自己的分量坠死,摔回地上,变成一摊连狗都不啃的烂肉。”

詹狸猝不及防被烟雾呛了一口,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子,浑身都冷得发颤,看向枕侧的夫君,他面容总是这般平静,仿佛世上再大的波澜都无法在这一隅翻风起雨,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夫君你说,凤凰和山鸡真是天注定的吗?”

屋外适时响起一声鸡鸣,詹狸跨过詹景行,坐在床边穿鞋袜,披散的青丝似乎被风拂乱了,回眸,他依然平和地躺在那里。

詹狸对他浅笑:“我什么也没说,对吧?夫君,早啊。”

她走出房门,陈氏在院子角落煮一家人的吃食,地下挖坑即是灶,周围用泥土或石块堆成火塘,锅架在上边。

“娘,我来吧。”

“不用,家里人少,煮个粥我老婆子还是能做的。待会儿要下秧,你去找你嫂子取取经。”

“好。”

詹狸去找孙嫂,阿爷和大伯哥已经穿戴好了,瞧见人走过来,阿爷把一顶草帽盖在狸狸头上,尺寸大小正合适,一看就是才编的。

孙嫂和周大郎一唱一和:“按一拳宽将秧苗插入泥中,一定要立起来。”

“要快插浅插,既不能插得慢了,也不能弄得深了。”

周父:“不然不是长得慢,就是长不成。”

“快来吃!日头没起呢,赶早吃完好干活,狸狸,待会儿娘教你。”陈氏总觉得这一大家子人磨磨唧唧。

早饭要赶在日头前吃完,才好下秧。陈氏把五只粗瓷碗摆在灶台边,碗里盛着稠厚的粟米粥,中间放着一小碟腌萝卜干。

阿爷人粗犷,就蹲在门槛边的青石板上,背靠土墙,手里端着碗,用筷子夹萝卜干,稀里呼噜地喝着粥。

陈氏则是坐在矮凳上,把碗递给詹狸。

詹狸接了碗,顺手拉过旁边的木墩子,让孙嫂坐:“嫂嫂也吃。”

“好,鸡回来再喂。”

孙嫂坐下,大郎也蹲在她旁边喝粥,满院的晨光里,粗瓷碗碰撞的轻响混着交谈声,真像一家人。

可惜夫君不在。

詹狸咬着萝卜干,反复品味这点咸。

天刚蒙蒙亮,水田已经腾起薄雾,阿爷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根竹棍,时不时往水田里戳两下。前几日刚耙好的田,得再确认泥层平不平,水够不够。

“大郎,带好秧苗了没?”他朝着身后喊。

许多人家都有一个大郎,负责挑秧、运秧,或帮着平整水田,此时此起彼伏有人应声:“哎!”

詹狸没忍住,咯咯笑起来,晨露的湿意在她颊侧凝成露珠,晶莹剔透。

田埂边,孙嫂正弯腰解秧捆,粗布裙摆撩到了膝盖,扎紧的裤脚沾着圈泥点。

陈氏把捆好的秧苗往水里浸了浸,再分给詹狸:“拿稳些,别散了根。”

詹狸聪慧,人又伶俐,学着娘和嫂子的模样,捏起三两根秧苗,往泥里轻轻一按,虽插得歪歪扭扭,却也立住了。再试几次,插的秧便和寻常农人没什么不同。

田里已经散着七八户人家,弯腰的身影在薄雾里此起彼伏。

日头渐渐爬高,薄雾散了,水田波光粼粼的,詹狸穿梭其中,干活麻利,插的秧又快又好,速度都能赶上娘了。

旁边歇息的妇人打趣:“哟,姜不是老的辣?我看你家的新妇比你还能干哩!”

“胡说啥,”嘴上这么说,陈氏动作是半点不慢,“狸狸,累了就休息,别硬撑!”

“我晓得。”

她额上的汗往下淌,整个后背都打湿了,却顾不上擦,没喊一句累,不知道比多少家囡囡好。

正午,大家都回去歇息了,阿爷身后跟着一长串尾巴,陈氏拉着詹狸,大郎带着孙嫂,其乐融融。

詹狸脖子连着手臂那一片都酸,走路都有些不稳,觉得很新奇。

“你看你,第一天就这样忙,疼了吧?”陈氏刀子嘴豆腐心,挽着她,不时帮她按按。

詹狸想说没什么,肚子却先嗓音响起,她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

阿爷大笑:“饿了?今天煮个鸡蛋给我们狸狸吃!”

“不、不了——”詹狸只在过年过节时,得到倌人分来的鸡蛋,自然知道这是来之不易的东西。

“干啥,刚进门就不听话,早上我已经煮了,必须要吃。”陈氏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

烫手的鸡蛋放在掌心,指尖微微发麻,詹狸把它在掌心飞快地倒来倒去,吹了好几口凉气,才剥开蛋壳,露出白白嫩嫩的蛋肉。

她对着这枚鸡蛋发呆了好久,才和蔬菜粥一起吃掉了。

吃完饭,陈氏端着一碗糊状食物,走进了婚房。

陈氏没有叫詹狸,所以她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

她能读懂娘眼里的惋惜,懂她低垂的睫羽,当她撩起詹景行的衣衫,用细葛布巾轻轻擦拭他身体时,珍爱,和与之而生的难过是分不开的。

假使她早早把他抛下……詹狸不敢往下想。

“狸狸?”

陈氏与门口的詹狸对视,敛去眼里泪光。

“照料景哥儿的事,你愿意做再进来,不愿意,娘也不强求。”

詹狸靠近,站在娘身边,手搭上她肩。

“这是我夫君,我自然愿意。”

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人好,没有人不求回报。如果想有一个家,詹狸认为她必须尽己所能。

她接过娘手中的布,像插秧一样,学着解开詹景行的衣衫,清理他身下垫的厚褥和稻草,把那碗糊糊喂到他口中。

这种事,她可能要做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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