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转暖，栾家将宴席设在府中莲池上的水榭中。
含璎跟着那婢女沿曲桥往里走，远远便见一群年轻郎君围坐在圆桌旁，
婢女禀道：“郎君，这便是掌厨娘子。”
含璎看出面北而坐的窄脸男子便是栾家郎君，稍稍朝他颔首，目光不经意往边上一转，一双杏眸倏然睁大。
周从寄低头饮茶，尚没发现是她，倒是他身旁的潘芸儿看着她，眼角泛红，再过去是她兄长潘至，正手执杯盏，一脸错愕地微张着嘴。
栾家郎君怔了怔，不知怎么有些局促，起身施了一礼，腼腆地笑了笑，“小娘子才这般年岁，厨艺已如此了得。”
又道：“潘、潘娘子亦是赞不绝口，一定要见一见娘子。”
他说着，朝一旁侍立的婢女递了个眼色，那婢女立时会意，将一只荷包呈给含璎。
含璎接过荷包，笑道：“郎君谬赞。”
周从寄闻声抬起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
含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没出声。
周从寄心头打了个突，站起身，正听见潘芸儿轻声道：“原来是游娘子。”
含璎暗自好笑，“方才在花园不是才见过么，潘娘子忘了？”
潘芸儿看了眼周从寄，讷讷道：“我、我只是没想到掌厨的是游娘子。”
含璎嘲讽地笑笑，“倒是有缘了。”
潘至脸色霎时涨得通红，他这妹妹多半是受了人家奚落，才有意鼓动栾家郎君将厨娘叫来打赏，好叫人家当众难堪。
可他就没见这小娘子难堪过。他妹妹眼高于顶，自以为除了她，没人配得上周砺之，遇上游娘子，只怕落不了好。
说话间，周从寄已走到含璎跟前。
众人愕然地望着他，就见他低头看了看含璎，淡淡道：“内子是寒记的掌柜，铺子便开在樟南巷附近。”
栾郎君微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脑中尽是一句：原来她是周砺之的娘子。
含璎微微一笑，“不知诸位可曾听过，寒记售卖虎皮鸡爪、白玉鸡爪、小酥肉等小食，诸位若有意，可来品尝。”
栾郎君又是一怔，那鸡爪是他阿爹在哪处吃过，吩咐李伯买来的，他吃过几回，极是喜欢，但从没想过问是哪家铺子的，原来是寒记。
有个白衣郎君拊掌道：“适才某便说那盘鸡爪卖相眼熟，口味亦独特，与某吃过的寒记鸡爪极像，栾兄说是家下厨娘做的，某还道是记错了。”
又有个道：“寒记不就是纸包上画有猫犬的那家么？”
旁人接话道：“唤作阿花、阿福。”
“正是，正是！”
“舍妹爱极寒记的炸茨菇片，但凡我阿娘买了，她便和过冬的松鼠似的，抢去藏在柜里，惟恐叫我吃了，她自己得空便捡出几片，躲在角落嘎嘣嘎嘣地偷吃。”
众人一阵哄笑。
惟独潘芸儿冷着脸，桌帷下十根纤白的手指紧紧攥在手心。
栾郎君听人说起白玉鸡爪，说不曾吃过。
含璎道：“白玉鸡爪辣口，若读书读得困乏了，食之可提神。”
栾郎君送他们出来，拜道：“不知是周兄的夫人，今日怠慢了。”
含璎笑着还礼，“郎君客气。”
两人一路往樟南巷，周从寄垂眸看着含璎，不等到家，便解释道：“我来得迟，只余那一个空座。”
“嗯。”
周从寄问：“小桃可怪我了？”
含璎没出声，大夏朝曾有男女不同席一说，时下风气开放许多，潘芸儿自诩非是寻常闺阁女子，又常随其兄长在外交游，自是不拘小节。
若不知她的心思，含璎不会多想。
“今日我已替夫君拒了潘娘子，夫君以为如何？”
周从寄诧异道：“拒绝何事？”
“叫你装傻！”含璎一面走，一面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周从寄，仅此一回，往后你若再招惹甚娘子，看我还管不管你。”
含璎冷哼了声，警告道：“你好自为之。”
“除了小桃，不曾惹谁，”周从寄顿了顿，“倒是小桃。”
含璎眉一挑，“我如何？”
周从寄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捏住她的，“小桃几时起替人家掌厨的？”
“今日是头一回。”
“往后若再有，与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含璎没理他，她有手有脚，要他接什么？
回去倒出荷包里的小碎银，称了称，有□□钱。
那头潘至兄妹一路无言，临下车，潘至方才问：“你对人家无礼了？”
潘芸儿紧抿着唇角，冷冷道：“兄长以为她是甚弱女子，任由我欺负么？”
潘至亦没好脸色，“我自是知你欺负不了她，也知若非你无礼在先，她不会教训你。”
潘芸儿眸中噙泪，“兄长这般为她说话，她可承你的情？”
潘至气道：“住口！”
潘芸儿抹了泪，“不过一市井俗妇，我何处不及她，偏你与从寄哥哥都向着她。”
“你也知周砺之待她死心塌地、绝无二心，何必执迷不悟，自取其辱？”潘至脸色越发难看，“为兄早便与你说过，周砺之不愿做的事，没人可勉强于他，无论娶她，还是对你视若无睹，俱是出自他的本意。”
潘芸儿怔怔地淌着泪，“我只是不甘心。”
“这倒不必，你素来自视甚高，可若论才学，周砺之远在你之上，他何须因此青睐于你？”
潘至侧眸扫过她，咳了咳，“恕为兄直言，论相貌，小妹不及她，论性子，为兄瞧着她亦比你有趣，且她还是寒记的掌柜，周家虽姓周，但恐怕是她当家，周家多半是她养着，有这等娘子，男子半夜都能笑醒。”
潘芸儿顿时止了泪，双眸微眯，她兄长竟将她说得一无是处！
潘至掀开车帘，回头道：“小妹再想想，依我看，府城没甚可待，小妹不如回乡去。”
潘芸儿恨恨回了句：“不劳兄长费心！”
又道，“兄长便是羡慕人家有娘子养，也要有人家的样貌才学。”
潘至背影一僵，仰面长吸了一口气，“君有妇，妇有夫，你我不可心生妄念。”
栾家开了头，隔几日，又有几家找过来，请含璎掌厨。
含璎忙得陀螺似的，好容易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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