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的小年节气氛乏善可陈,莫长林去了省轻工业厅开会,孟如卿在文艺演出现场督导工作,莫道行被邀去电视台排练,佟语非在加班,林姨拆了包六根的麻糖,一半都没吃完,莫老太太却称心满意,儿子儿媳身兼重任,小孙子是个窜天猴,没有演出还有杂七杂八的活动,不在家是常态,今年至少有大孙子陪在身边,陪她看《公关小姐》,但对佟语非加晚班忧心悄悄,总这么熬,身体怎么能好,身体好不了,要孩子遥遥无期了。
追根究底,莫老太太催起了莫道言:“小言,你要加把劲。”
莫道言无心和奶奶探讨生孩子的长短,一是他和佟语非不会有孩子,二是熬了三个通宵,立盹行眠。姑姑莫长萦无儿无女,离群索居,独自居住,节前奶奶要去陪姑姑,当夜就让严叔送她过去,奶奶离开后,他冲个澡就回屋睡了,一觉睡到天蒙蒙亮,被喧杂的吵闹声扰醒。
林姨一大早买菜回来,瞧见院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扛着化肥袋,一个腋下夹着劣质的黄皮包,凭着过往的经验,断定来人十有八九是莫厂长和孟副部长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不是借钱就是攀关系找工作,相熟的亲戚也有来的,来之前都会打个电话,保准两人在家,约个见面时间,不会莽里莽撞地杀过来。
这些送礼的亲戚年根扎堆来,比蝗虫还扰民,早前的时候,孟如卿教过她如何处理这种事,林姨做起来游刃有余,问他们找谁,两人闻声齐齐转过头,一个是灰蓝中山装棉袄,黑色解放帽的佟建忠,一个是夯着件洗得发白的皮夹克的赵伟民。
佟建忠恭恭敬敬道:“莫厂长在吗?”
“莫厂长和孟副部长都去外地出差了,你们明年再来吧。”
林姨连忙开锁进门,很怕慢了一步,被塞一些廉价的土特产,搞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无端增添工作量,但刚要关门,赵伟民就伸出脚挡在了两扇象牙黑的铁门间:“我们进去等。”
林姨眉头紧皱:“说了不在家,听不懂人话吗?”
赵伟民看林姨的年纪和衣着,料定她是莫家的保姆,一个保姆,不问他们是谁,从哪儿来,有没有事,留不留话,赶人的词比背课文还溜,狗眼看人低!这一拃不如四指近,论亲疏,他老丈人和莫家的关系,比她要近多了。
他没好气道:“我们不等莫厂长,也不等孟部长,等佟语非,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林姨心说管你是谁,搞不正之风就别想进这个门:“佟小姐不在,要等去别处等。”
“你说别处就别处,这个家你做主?闪一边去。”
“哟,还想私闯民宅?”
“私闯?大爷我堂堂正正进来!”
“哪里来的盲流子……”
外面火药味升级,声浪一声大过一声,莫道言火速穿好衣服,大步流星走下楼,利索地反剪住欲闯进来的赵伟民的手臂。
赵伟民眼冒金星,哀嚎道:“断了,胳膊断了!你谁呀?”
林姨讥笑道:“还找人呢,连主人都不认识。”
佟建忠看到闪过来的莫道言,眼神忽地一亮,此人有三四分眼熟,莫家两小子差了四五岁,小的和佟意年纪相仿,听语非提起过,尚在读大学,全然没有这位从容不迫的稳重劲,年龄也对不上,如果他不是莫家小儿子,就只能是大儿子莫道言!
二女婿回国了!佟建忠难掩喜色:“你是小莫……莫道言?”
赵伟民大有把房顶拆掉的气势,拍着大腿笑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妹夫,我是你姐夫赵伟民啊,你和二妹结婚时,我们吹过瓶喝过酒,记不起来了?还有这位老先生,语非的亲爹,你我的老岳丈啊!”
岳丈,妻子的父亲,姐夫和他是连襟,莫道言迅速理清三人的关系,把两人请进了屋,泡上热茶,端来糕点,家里暖气足,佟建忠穿得太厚,他拿了件莫长林的马甲给佟建忠替换,然后吩咐林姨多做些饭,他们这么早从村里赶来,想必都没用早点。赵伟民竖着大拇指,夸莫道言长得周正还善解人意,不愧是优等生,二妹是嫁到好人家了,林姨偷笑,夸得驴唇不对马嘴,不是优等生也能看出他们饿了,肚子咕噜噜震天响呢。
女婿回国和小女儿团圆,佟建忠是高兴的,但做岳父的绝不能流出谄媚之态给女儿丢面,他来做客,女婿家的饭能吃,不能白吃,他解开化系着化肥袋的麻绳,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红薯,生姜,从地窖里挖出来的冬储的大白菜和萝卜等时蔬都是自种的,上好的猪蹄,五花肉和猪下水,是从二弟佟建国家半价购来的,佟建国是杀猪的屠户,卖给他的都是鲜货。
还有自制的臭豆酱,一大桶用圆口塑料壶装着的臭豆酱放上桌,名不虚传的臭味霎时弥漫了一屋子,赵伟民得意洋洋道:“这东西叫臭豆酱,用沸水花开了加点香菜和洋葱做配菜,蘸一把嫩蒜苗蘸着吃,喝一碗小米南瓜粥,山珍海味都不换,多少城里人有钱都买不到,万江镇做臭豆酱最有名的,就属岳父大人了。”
林姨面露难色,这么臭的东西,莫老太太回来还不疯了?莫道言自然知道奶奶的思想体系里残留着一些旧时的尊卑有伦,对乡下人的警惕超标,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东西是吃还是送人,是佟建忠离开后的事。
他端详着臭豆酱:“跟臭豆腐的原理接近吧?闻着臭,吃着香,大学的时候,有同学带过相似的东西,叫酱豆饼,老人家好手艺。”
佟建忠听女婿言之有物,不是虚情假意的恭维空话,如释重负:“你们吃得惯我再送,放在通风的地方保存,多包几层布,别渗雨水,吃多少舀多少。”
莫道言谢过佟建忠,将臭豆酱提去了阳台,几秒后复返,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六点一刻:“你们喝点茶暖暖身子,我去接语非,她昨晚加班,留宿在了单位。”
佟建忠连声道:“快去快回。”
赵伟民沉浸地观赏着气势不凡的弧形门廊:“娘咧,妹夫家豪气啊!”
莫道言马不停蹄,骑车来到河西日报社,塞给尚在值夜班的安保大叔一盒烟,请其向佟语非代为通传,就说家人来接她,大叔去过编辑部转回来,说佟语非不在单位,昨夜也没加班,莫道言不疑有他,烦请大叔复去看看,会不会凑巧去了茶水房或别的部门串门。
大叔斩钉截铁道:“铁定不会,我问他们组长了,佟语非下班就走了。”
交谈间,何彦君和两位女工从后面走来,看到莫道言,一众皆惊,这就是佟语非的爱人?都说他出国读书了,还以为以讹传讹呢,八九不离十嘛,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看着就是肚里有墨水的,往旁边一站,一道鲜亮的风景线,一个叫秦虹的分拣员对着何彦君笑,怪不得佟语非拒了你弟呢,有这号人在,谁弟来了都不好使。
大叔的话让何彦君如获至宝,她径直走向莫道言:“您是语非的爱人吧?我是她同事何彦君。”
莫道言彬彬有礼道:“何小姐好。”
别的同事或同事家属,大的直呼其名,或喊她小何,平辈小辈的叫她老何何姐,莫道言的何小姐,叫出了一嘴的洋气味,何彦君心头一喜,娇羞地笑着:“语非昨天确实没加班,我们是前后脚走的,我还看见她去供销社采购了不少节日食材呢。她虽然长得漂亮,婚后也总像个单身姑娘,但为人最是本分,工作从不开小差,更不可能夜不归宿,是不是有误会啊?”
莫道言睇视了眼何彦君:“敢问何小姐芳龄?”
话题转得何彦君始料不及:“二十八岁……怎么问到年龄了?”
“二十八岁理解力还这么差,要去看看脑科了,别是脑细胞退行性病变了,我不知道佟语非在单位,怎么就转到她夜不归宿了?通宵工作还没到家的不能是我吗?”
何彦君突然打愣:“我又没说……她夜不归宿。”
“你当然不能明说,同是女性,造谣多无耻。”
几句交锋,何彦君被说得灰头土脸无地自容,秦虹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何彦君不自量力啊,竟和读书人斗嘴,自讨没趣,又偷偷艳羡佟语非,嫁给款爷不是最牛的,能得这样才貌双全的良人,才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想到此处,心头泛起酸涩,同人不同命啊。
说曹操,曹操到,秦虹瞄向从街对过走来的佟语非,黑色圆领的针织衫,翠蓝色高腰牛仔裤,清清爽爽,她对着佟语非大声道:“语非,你爱人找你来了。”
佟语非呆呆地顿在报社门前的枫树下,正想怎么和莫道言说昨日去向,他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揉了揉她海藻样乌润的发,牵住她的手交叠紧握,冰凉的手指一根根穿入她的指缝,与她十字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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