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然得了徐寂行病重的消息,太后和圣上那边自然比她更快。
圣上派了太医去相府守着照顾,太后那处没有动静。
许只是荒谬的传言,将未好全的风寒之症渲染得过分了些。
她先前已去过相府,那次,她的来意是要他送来私印和离,她不会再出宫探望他。
黄大夫的医术高明,如华佗再世,她回宫后,宫里的太医查看她从前的药方时,都对从前她所服用的汤药颇为认同,甚至加以研究。
有黄大夫在,何需忧虑重病之说?
何况,他看似是清瘦峭拔的身形,实则宽阔健壮,自伤其臂的事,他做起来也不大在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此重病,药石无医?
她攥紧的手指缓缓展开,庆幸了些。
“宝春,不必继续打听了,宫里的传言不可信,许是有人故意放的消息。”
徐寂行若是病倒,朝中原本受他照拂或是暗中站他一党的人,必然会重新思量前途,而他就算对外宣称只是风寒,又会有几人信,怕不是都觉得他时日无多,另择高门依附。
病重的流言甚广,怕是有人在背后设计想害他。
再一想,徐寂行智多近妖,计谋深沉,皇兄也常常要请他定主意,她又替他忧心什么。
翌日,她照旧去了远山庭院听骆明讲学,骆明待她和从前一样,授课严谨,为人规矩内敛,但也不是徐寂行那样避人于千里之外般的淡漠。
“学生给先生的束脩礼,本该第一日便送上,先生看看。”
骆明打开那方木匣,里头是根白玉紫毫笔,名贵罕见,微微惊讶,躬身一礼。
“公主有心了。”
骆明物尽其用,收了紫毫笔,便时时刻刻备在案边。
过了三日,顾卿然从宝春那里听来了相府的消息,徐寂行依旧对外宣称是风寒,听闻他在家养病的这三日里,还有官员前去拜访,他也未拒。
那户部尚书说他容色苍白,难掩病色,但倒也不似传言中那样重病虚弱。
到了第五日时,徐寂行便能来上朝。
顾卿然一听,从时日无多到执笏启奏,他的身子比她想得还好,心也宽了,用早膳时还多喝了一碗甜汤。
“公主,骆大人来了。”
顾卿然今日上课,还抱来了一把古琴,学琴是骆明的主意,她虽没怎么摸过琴,但听了这些天骆明讲学,他说他曾教过旁人弹琴,也想教她。
“骆先生。”
骆明颔首,抬头的一瞬,再度领教她姿容的厉害之处。
在紫宸殿初见时,他有些晃神,出宫后再想起他当时的心境,大约是许久不近女子,有些不自在,才会无措。
一身苍绿色的轻纱罗裙柔和清新,流云鬓边碧玉蝴蝶簪灵动若真,眉如罥烟,唇不点而朱,转眸望他时,他低了头。
“公主久等。”
顾卿然的确来得比平日早了些,她说:“是我今晨起得早了些,骆先生不必在意。”
骆明为她讲完史书后,取了自己的琴来。
她虽没正经学过琴,但耐心和气,好奇肯学,一双纤细瓷白的手轻轻触在琴弦上,指尖微挑,一阵琴音从远山庭院内缓缓倾泻出来。
骆明亲手示范,教她指法,顾卿然学着他的模样做了,可好像哪里不对,弦音慢了拍,或是显得涩然,她老老实实将手重新搁在桌案上,掌心贴着桌面,求助地看他一眼。
骆明默默叹了气,唇角微漾,他起身走到她身侧,随后俯下腰背,说了声:“恕臣多有冒犯。”
顾卿然的手指被他重新拨在了琴弦上,他捏住她的指腹,加以调整,顾卿然双眼紧盯在琴弦上,倒是学得很有意思,随着他的指点,再拨了一次。
“咦,比方才好多了,谢谢先生。”
骆明不自觉追随她的目光而去,她仰头看他,与他对视,眸中清澈明亮,如一泓清泉,他猛然闭了眼。
朝中的人皆知,徐寂行不近女色是因为性情高洁,端方深沉,佳人有意,而他无情。
而骆明却不同,他府中至今没有女人,最大的缘故是他脾气古怪,日日都断案杀人,在大理寺待久了,旁人见他都觉得他冷酷寡淡,那些女子见他,也就觉得他不好相处。
他样貌中上,家中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父亲早逝,母亲操持劳累且家中还有庶弟,一来二去,鲜少有人为他相看,所以才迟迟未成亲。
圣上派他教公主读书,其中含意,若说他从未猜测过,是假话,可若说他想做公主驸马,不用旁人点醒,他都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天朝公主,成亲后有封地,有公主府。除了驸马,也有公主养过面首,何况面前的人,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太后的骨肉。
他志向在于断案……不愿做面首,但愿意做她的老师,为她讲学,这样似乎也很好。
“公主,再试一次吧。”
骆明心跳如雷,小心翼翼地碰过她的指尖,调整她的指法,垂首间,他的玄色衣袂不慎摩挲过她的鬓发。
湘妃竹下,弦音轻颤,藏书阁的阁楼之上,依旧能感受着这股尚且青涩的琴音。
徐寂行的目光冷了下来。
“相爷。”
墨辞愕然,随后取来披风,想替他披上。
高楼风大,吹得人后背发凉。
“不必了,去叫周肃。”
他垂眸,咳嗽起来,四周的风似乎更烈更为激荡,叫人四肢百骸都落了寒意。
徐寂行下了藏书阁,到了一楼时,有负责扫地的小宫女见他面色白得惊人,不免抬头忧心地多看了他两眼,墨辞去阁内倒了茶水,随后取出玉瓶,递了药给他。
小宫女帮着墨辞又倒了些温水。
徐寂行在阁内寻了块僻静的角落坐下,闭上双目,浓黑纤密的眼睫压在眼睑上,衬得本就苍白的脸更无一点血色。
只是当小宫女以为他会喝些温水缓缓时,他睁开眼,眼里竟是冰冷彻骨的戾气。
那盏温水,墨辞尚未来得及检查是否无毒,徐寂行便将茶盏移走,闭了闭眸,冷声道:“周肃呢?”
他此刻脸色含了厌恶,轻皱眉头,墨辞心里一惊,连忙道:“周大人还有一刻就到。”
墨辞领着他的令,又见他此刻神情实在冷漠,于是默默退了下去,守在不远处。
周肃一来,墨辞看了看时辰,低声对他道了些什么。
远山庭院内的琴音依旧未停歇,反而越来越流畅,但稍微一听,便知道弹琴者初学此,所以断断续续,琴音一段佳一段不佳。
讲学、弹琴,时辰过得比平日更快。
顾卿然停下最后一个琴音时,才发觉,今儿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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