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握住她出汗的手,滚烫的热度源源不断流进身体,“你做得很对。不忍受他人的恶意贬损,能果断抗争回击,很厉害啊。”
“真的吗?”
她走在金红色的晚霞里,眼睛亮晶晶的,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我就知道我是对的!不愧是我最喜欢的男妈妈!”
最喜欢……吗。
如果后缀不是“男妈妈”就好了。
我捏住发烫的耳朵默默地想。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后缀。
时间推移,学业加重,我和维娅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于是我变得喜欢周末。周末可以见到维娅,和她一起吃饭,挤在沙发里看恐怖片,嗅闻她身上的味道。
维娅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心生幸福。
“你这样真的很奇怪。”某天夜里,我们在看一部跟踪狂惊悚电影,她推开我的脑袋,很嫌弃地说,“小时候你都不这样的,现在动不动就要黏在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好闻的?”
说着说着,压住我的肩膀,俯身下来在我脸上嗅嗅蹭蹭。表情带着点儿淘气的恶意。
“我也来闻闻你,班里男生每天臭烘烘的,看你好到哪里去。”
柔软的鼻尖蹭到了我的嘴唇。滑过下巴,在喉结附近徘徊。她那股天生的热意也随之移动,停留在脖颈处,燃起一团团灼热的火。电视机里的影片播放着急促紧绷的管弦乐,却不能覆盖我吞咽的声音。
“你好紧张。”她趴在我身上,毫不吝啬地嘲笑,“到底在害怕什么?胆小的哥哥。”
被她这么说,我的心脏咚咚地跳得更快了。
这大约不属于害怕。
维娅是个好胜的小傻子,我也不遑多让。即便在学业上从未遇到什么困难,和维娅在一起的时候,脑袋永远迷迷糊糊地无法清醒。不管是说话还是行动,往往出于本能。
就这么打打闹闹过了几年。在维娅即将迎来十八岁的夏天,她定下了升学志愿。
她要去明樱学院。
一所昂贵且阶级分明的私立贵族高校。学阀财阀遍地走,路上随便撞个人都可能是富家子弟。以前维娅很讨厌这种氛围,参加研学夏令营的时候,她有过类似的体验,跟我偷偷吐槽“走在一起都刺挠”“说话大声点儿就被当做怪人”,由于环境过于窒息,回来以后瘦了两斤。
“我要读你在的学校!”她也曾大声对我宣誓,“你能考上的,我也能考,我才不会输给你!”
可是这年初夏,维娅毫无预兆地更改了志愿,孤注一掷地选择明樱。我本该详细询问她改变的理由,只是,就在同一天,我的父母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
彼时举着手机通话的我,听到了大段的杂音,以及车辆撞击的恐怖声响。
他们最后留给我的遗言是什么?
没有听清。隧道里信号太差了,被噪音覆盖的只言片语无法串联成有效信息。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个隧道出的车祸,报警查询之后,匆匆赶到医院,只见到担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左边一具,右边一具。
医院里冷气开得很足。灯光惨白得让人产生不真实的幻觉。我掀开白布,端详他们平静的睡脸。这是眉毛,这是眼睛,正确的五官摆在正确的位置上,与生物室的标本没有区别。
看久了,心里生出种奇妙的疑惑。
……这真的是我的父母吗?
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伤心难过?
我甚至记不住他们的长相,哪怕他们就躺在我面前。
维娅赶来了,维娅的妈妈也赶来了。她们抱住我,哭得大声又哀恸。我凭着习惯拿出手帕,捏住维娅的下巴,擦拭她满脸的泪水和鼻涕。
“没关系的,他们出事前还很开心,说难得有相聚的时候,要接我去吃大餐。”我搜刮着肚子里匮乏的安慰言辞,干巴巴地说,“所以他们是在快乐中去世的,没有经历什么煎熬。而且,他们死前还说……”
还说什么?
我的思维突然断掉了。耳朵里又响起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
她们抱得更紧了,一个搂着我的脑袋,一个扑在怀里钳着我的胸骨。我怀疑维娅使出了搏击的力气,试图把我胸骨肋骨全部压断。她的声音也闷在胸口,透过皮肉骨头,径直传达到心脏。
“可是,你以后该怎么办呢?你该怎么过得开心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好伤心。
我的心脏仿佛揉成了一团,被维娅的泪水浸泡着,发出疼痛的颤抖。
“没关系啊。”我听见自己说,“我已经成年了,不用操心我。”
父母给我遗留了足够丰厚的财产。在读的学校实力优厚,毕业之后也不必担忧就业问题。总体而言前途光明,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维娅睁着兔子般的眼睛对我承诺,“我和妈妈都会陪着你的,哥哥。”
从这天起,她真就彻底改口,把“哥哥”变成了固定称谓。
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拒绝。筹办葬礼和办理遗产手续花费了很长时间,结束之后竟然已经到了开学季。家里的车全损报废,我买了新车送维娅去明樱学院。
她今天穿了英伦风的深色礼服,踩着一双羊皮小皮鞋。从家里冲出来对我招手的时候,齐肩的柔顺发丝随风飘起,泛着灿烂的碎光。我坐在车里,一时有些愣怔。
维娅的模样变化太大了。
在我印象里,她还是吵吵嚷嚷四处打架的小老虎,身上总带着点儿伤,骨子里透着不驯的野劲儿。但现在,她衣着得体淑女,通身找不出一点毛病,当她打开车门坐到我身边,清新的薄荷香袅袅飘来,直往我鼻腔里钻。
我握紧方向盘,有意无意地问:“你喷了香水?”
“妈妈送我的!很好闻是不是?”她举起手腕凑到我面前,很大方地要我闻。而我看到她腕骨挂着晶亮的宝石手链,易碎,昂贵,不方便练搏击。
“头发,怎么回事?”我继续问,“你那个羽毛球一样的脑袋去哪里了?”
“什么羽毛球,你是不是想死?”维娅用手指卷起发梢,小声嘟囔,“留长以后做了拉直而已,不好看吗?”
她拿眼尾余光偷瞄我。卷着发丝的食指紧张地蜷起。未被裙摆掩盖的双腿,也紧紧地合拢起来,小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车。
我的脑子又糊涂了,变成一锅咕嘟冒泡的粥。
“……好看。”我说,“很可爱。”
明樱学院在郊区,大概二十公里路程。我抵达目的地时,校门外已经停满豪车。维娅再次对着镜子整理仪表,咳嗽一声:“那我走啦。”
她不让我送她进去。行李已经提前寄送到宿舍,所以她只提着个皮质手包,踩着轻快的步伐往里走。校门口人来人往,有男生拉住她问路,有男生凑过来热情指引。
她的背影逐渐被陌生人遮挡。
我突然觉得很不安。心脏急促地跳着,耳朵游荡着细微的噪音。
开门下车,加快脚步,从走变成跑,一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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