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聚饭店的装潢不算特别气派，但屋子被老板收拾得整洁干净。
大堂前台上摆了个花瓶，里面插着两支不知名的花，应该是是从门口花圃里随便摘的，看上去格外新鲜。
饭店大堂最中间的显眼地段挂着块手写匾，“全聚”两个字写得凌厉苍郁，被店老板仔细裱好装框，让人踏进来的第一眼就能注意到。
吃饭的隔间不隔音，四面八方的唱歌起哄声清晰地传到大门口，震得人耳膜生疼。
但现在的盛况有些没心思去管这些，他正跟面前的沈漾互相瞪着眼呢。两分钟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你不是回家么？”他说。
沈漾抱臂倚在墙上：“你听谁说的？”
盛况的表情抽了一下。
他好像是没说过。
“那你这大半夜的跑饭店来干什么？”盛况往他背后狐疑地扫了两眼，“你这是准备勤工俭学，半夜过来刷盘子赚学费啊？”
在这儿能碰上面实在是太奇怪了，盛况边说边把肩上的书包放在前台，又被近处隔间里传出的烟味呛了一嗓子。
“没你想的那么勤奋，”沈漾没说太多，反倒是问他，“你来干什么？”
盛况心说你不说我也不说，保持神秘感，于是胡乱扯一通：“我来刷盘子的。”
沈漾拧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指着门口贴着的招工海报：“未成年需要家长陪同才能进来。还有，本店不招童工。”
盛况：“……”
早知道进来之前先看一眼海报再来瞎扯了。
这家藏在小巷子里的饭店地理位置有点偏，但生意意外的好。就两个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又进来了几波人，很自来熟地跟沈漾打了招呼就自己找了空隔间坐下，比盛况刚来的时候还要热闹。
被派出来点菜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大夏天的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是很典型的斯文长相。
这人也挺自来熟的，一过来就跟他俩搭话。
年轻男人朝沈漾挥了挥手，摸出手机划开支付页面，示意沈漾过去：“沈漾，点个菜。”
沈漾快走两步，从前台抽出一张点菜单和一支水笔拍在年轻人面前，淡声道：“纸质菜单在这里，想点什么打个勾。后面想加菜，可以扫隔间圆桌上的二维码。”
年轻人随手拿起前台摆着的几颗免费糖果，拆了包装就往嘴里丢，两分钟前展现出来的那股子斯文劲儿顿时少了一大半。
看沈漾那副样子，他耸了耸肩说：“你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这个臭脾气？那边那个是你朋友么？怎么之前没见过。”
话落，年轻人的目光挪到盛况身上打量起来，又补充道：“也没听你说过啊，是新认识的朋友？”
盛况对于陌生人都持有一种礼貌性，他刚想开口说两句，就看见沈漾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人，冷冷道：“你点不点？”
这是嫌他话多了。
“点——我现在就点。”年轻人语调拉长，随手在菜单上画了几个圈推还给他，趁着沈漾把东西拿到后厨的功夫，朝着盛况招了招手，问，“你也是临中的？”
盛况觉得这个问题很弱智，在他面前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归位后指着身上穿着的校服说：“……难不成我是隔壁二小的？”
年轻人默然两秒，显然也觉得自己问这种问题有点说不过去，于是讪讪道：“临中之前的校服不长这样。”
这个年龄段对于陌生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警惕，网上线下各种各样的诈骗手段层出不穷，学校和街道天天跟他们念叨着人身安全问题，已经被深刻地学生刻进脑海里了。
但是面前这个人跟沈漾认识，从刚刚的话里能得出应该还认识了挺久。这让盛况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了点，至少不像坏人。
“你来给人送药？”年轻人垂眼就瞥见了盛况塞在口袋里的解酒药，抬了抬下巴，“看上去不是沈漾的份儿，是别的朋友？”
盛况很坦然：“家里人，过来应酬。”
“大半夜的还让你一个学生过来送药，挺不容易的。”年轻人缓慢点头，很斯文地把糖纸叠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不过我还以为你来找沈漾玩呢，亏我刚才还那么欣慰，想着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沈漾总算有了个朋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炸得盛况一怔：“啊？”
年轻人抓了把盘里的糖果塞给盛况，自己又揣了些到口袋里，双手背在身后感慨道：“你是不知道，沈漾这人从小性子就不好，我当年读临中那会儿，就没见人愿意跟他搭伙儿玩——”
正说着，忙活端菜半天的老板娘从二楼楼梯走下来，身后还跟着面色酡红的许明周。
盛况隔老远就能闻到他妈妈身上的那股熏人的酒精味。
也许是酒喝多了，许女士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差点一脚踩空台阶摔下来。
好在还认得人，见着底下站着的盛况之后，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她晃了晃脑袋抵上前台的桌子，柔声问他：“小况，你怎么来这儿了？”
盛况把兜里的解酒药掏出来塞她手里：“你前两天不还说不舒服吗，我来接你回去。”
“你这孩子，我都是瞎说的，也就你放在心上了。”许明周摇摇头，对上周围人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直了身子跟周围人介绍，“这是我儿子，小况，姓盛。”
老板娘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热情的普通话：“还是小帅哥嘞，这模样长得真好，一看长大之后就有出息。”
做父母的都很乐意听到别人对自家孩子的夸奖，许明周眼尾都笑弯了，轻轻捏了捏盛况的手：“还不跟老板娘说谢谢？”
但盛况只是很快地点了下头，转向她这边说：“介绍完了，能走了吗？”
十一点差五分，要是再晚回去明天上学铁定是两个黑眼圈。
“急什么，现在才几点，”许明周轻拍盛况的手背，柔和的眸子垂着没去看他，“我下来加两个菜，你正好来了的话，待会儿也跟我上去见见人，你们班有些同学也在呢，多跟人家培养培养感情。”
许明周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比盛况矮了一大截，在外跟别人说话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偶尔也会像现在一样，透着股让盛况很不舒服的曲意迎合感。
但对上许女士的要求，盛况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是摆着一张无可奈何的不爽脸，任由亲妈拉着他。
老板娘在场，很快给许明周那间隔间里加好了菜，和大堂里的几个人打过招呼后，她拉着盛况就往二楼走。
不情不愿地跟着走到楼梯拐角时，盛况听见年轻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他？二楼去了，被他妈妈拉上去的。怎么，你找他？你这手里拿的什么啊……”
“……”
二楼隔间的走廊灯比大堂还亮堂，暖黄灯光给少年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地板上的影子被堆积在旁的杂物切成几块，零零碎碎跟着盛况往前走。
许女士带着他拉开右手边第二间隔间的门，盛况跟着进去时四下打量了一圈，大圆桌上坐了几个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正笑着在说些什么。
包间里的水晶吊灯有些刺眼，走得近了，能听见有位叔叔颇为自豪地跟附近的人炫耀自己儿子，指尖还燃着支烟：“我家加言啊，这回拿到了市级数学竞赛的名额，我们家终于出了个会读书的孩子，所以期望全压在他身上了，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他。”
坐在他身边的男生背脊绷的很直，闻言有些骄傲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还得继续努力，这只是暂时的。”
这话很讨喜，围着的几个大人笑眯眯地夸他，连他爸爸都很欣慰地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连着夸了好些。
许女士带着盛况入座，那个叔叔余光瞥见盛况，很自然地招呼他过去：“这孩子也是临中的学生吧？”
盛况点点头，收起了那张冷脸，转而摆出那副专属应对长辈的笑容，笑道：“谢叔叔好。”
这位谢叔叔一听就笑开了，他把手上的烟掐了，指着盛况跟边上的人打趣：“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许明周连忙摆手：“哪有哪有，其实还是小谢讨人喜欢。你们看，他们学校市竞赛总共就五个名额，他就是其中一个，多聪明的孩子。”
听见夸奖后的男生坐得更笔直了，还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校服，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盛况见状撇了下嘴，心说每次都是这样。
“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有话题聊，加言，你带许阿姨家的小同学去隔壁玩，”谢叔叔指着隔壁包间，打断了许女士还要继续说的话，“都是同龄人玩得开，就不在这边听我们大人聊一些无聊的事情了。”
坐在主位的人都说话了，在场的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没一会儿，谢加言低低“噢”了声，才被夸奖得来的好心情骤然就消散了大半。他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兴致缺缺地领着人往门口走。
刚被带进来要走，盛况张嘴想拒绝，却被许女士拍了下示意他别说话，只能默默地闭上嘴。
盛况和谢加言并不熟，进新班快一周连句话都没说过。
他起初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许女士送个醒酒药，顺便来接人回家，怎么也没想到会把自己拐进酒局里。
走也走不了，玩也玩不上，没有什么比这更糟心的了。
隔壁小隔间里坐着几个盛况根本不认识的男生，他们身上穿着的也都是临中的校服，进来之前气氛还很好，看样子应该是谢加言在别班的朋友，今天被他拉出来聚餐的。
好友聚餐中途加了个陌生人进来，现场气氛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原本热闹的包厢静了下来，一时半会儿都没人先开口说话。
离盛况最近的男生烦躁地挠挠头，能看出今晚喝了不少，他“哐当”一下就把拿在手里的酒杯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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