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随风摇晃，几道影子投射在巷子墙壁上扭曲如鬼魅。
赵云康往前一步，双手攥拳，指节泛着青白，圆领袍上金色蟒纹在昏暗光线下张牙舞爪，却慑不住三步之外的瘦弱女人。
云怡夏同样往前一步，将小伙伴罩在身后，一袭深青常服，衬得她如孤直冰碧。
那双温婉平淡的眸子化作两潭寒泉，清晰映出男人盛怒面容。
他胸膛起伏，死死盯着她，两人寸步不让，视线在空中碰撞，拼出火星四溅的灼烧感。
“娘子，我们来了！”
一人赶着骡车走进巷子，车厢内下来三个人，见气氛不对也不多言，拱手行礼后，开始处理现场。
尸体温热未僵，两人一组，迅速扒掉契丹人的衣服、靴子，其中三人往身上套，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微响，在寂静巷子内格外清晰。
另一人从骡车底板下抽出几截粗竹筒和一只小陶罐。
他拔开塞子，将罐内粘稠黑色液体倒在尸身上，液体流淌间发出腐蚀“滋滋”声，混着一股甜腥焦臭。
男人提起竹筒，把混杂着街尘、牲口粪便和烂菜叶的污物，均匀泼洒覆盖上去。
不过片刻，三具尸体变成模糊可怖的一团，他清扫进木桶，铺石灰再扫，彻底将痕迹抹除。
另外三人借灯笼光芒对着铜镜往自己脸上“贴肉”，面皮轻薄贴合，动作熟练流畅。
他们相互往身上倒酒，肩膀垫宽，鞋底垫高，粗略看去，全无破绽。
“娘子，我三人先行一步！”
三人带着一身“酒气”向云怡夏行礼，她走到他们身前，低声吩咐。
“万事以自己安全为先！”她解下手腕袖箭递过去，“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诺！”
董辞双手接过带有体温的袖箭，指尖仿佛被烫到一般，蜷缩着把东西收入袖中，再次行礼，带着兄弟们以契丹人的样子走出巷子。
余下一人站在骡车旁安静等着，差不多一刻钟，他拱手对云怡夏行礼，赶着车离开。
“王妃，好手段！”
赵云康拍手称赞，若没看到“毁尸灭迹”的过程，任谁都不会想到契丹王子死在后巷。
“王爷，好定力！”
云怡夏转身看向赵云康，周身气势全开，没有半分退让。
她的人在后巷受辱，暗卫不出手就表明他对“王妃”的态度。
既如此，她还客气什么？
“将军、王妃，夜风寒凉，不如回府再议？”
马德笑着走出来打圆场，视线落在王妃身后三位婢女，各有千秋，也都是能人。
“可以！”云怡夏抬脚往里走，“木槿、芍药，你们带白薇回去！
若有人嚼舌根，掌嘴五十，轰出院子。”
“诺！”
“诺！”
“诶～”白薇挣扎，“娘子，我没事！你让我陪…唔唔唔！”
木槿人狠话不多，捂住白薇嘴巴，单手就把人抱走了。
看得男人们一愣又一愣，彼此对视，心中都在猜测王妃到底是谁？
一行人来到书房，云怡夏走在前面，脊背笔直，神情自若，宛若在自家花园散步。
书房北墙顶天立地的乌木书架，密密排着青布或蓝布书帙与函套，书脊上贴着素色签条，墨字工楷，整齐划一。
书架前一张宽大平头书案，案面光洁如镜，木纹如水波般自然淌开。
窗下置一张可供偃卧的湘妃竹榻，榻上铺着一层青篾席。
榻边矮几，青瓷瓶里插着两三枝半开的晚香玉。
整个房间装饰冷硬，唯有晚香玉是一抹幽雅亮色。
大家分宾主落座，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冒昧问一句！”马德拱手行礼，“您是谁？”
“军师问我之前，不如先问问你们将军，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云怡夏处之泰然，轻倚小几，看着一屋子男人。
言下之意，赵云康处理结果让她不满意，那就什么都不会说。
赵云康坐在书案后，看着“原形毕露”的云怡夏，拳头攥紧又松。
原以为娶回家一个懦弱家猫，没想到竟是斑斓猛虎。
“两国正在议和…”他挑眉看她，“若未因此事影响议和，便什么事都没有。”
“我在外行走化名‘赵云’…各位许久不见啊！”
云怡夏拿起茶杯，虚敬在座所有人，喝口茶润喉。
“你是赵云？”
许志豪跳起来冲到云怡夏面前，伸手…又赶紧收回来。
这可碰不得啊！
“嗯！”
云怡夏轻笑点头，仰头欣赏看着许志豪。
在送物资之前，她了解过赵云康及其手下，对这位心思单纯的猛将很有好感。
“呃！”许志豪搔搔头，“那…那谢谢你给我们物资啊！”
他有些无助地看向将军、军师，从未想过“赵云”会是个女子。
之前还想和赵云把酒言欢…现在怕是不能了。
书房内烛火摇曳，赵云康懒得理莽夫，目光极有力度地放到云怡夏身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
换做寻常人，早挨不住低声求饶，偏这女人没有丝毫紧张，反有种“十拿九稳”的感觉。
“关于捐献物资，我欠你一个人情。”他屈指敲敲书案，“这次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二！”
“不必！”她放下茶杯，“王爷，您不需要做任何事！”
云怡夏站起身往外走，薛宁跳起来拦人，对上她平静无波的杏眼，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额角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马德见状赶紧挥舞羽扇让憨子让路，许志豪直接把人拉开。
“多谢！”
云怡夏偏首对许志豪点点头，径直走出书房。
接下来要如何，他们自己商量，她只需等一个结果便可。
古往今来，民不与官斗！
若真要斗…光脚的何曾怕过穿鞋的？
“噼啪！”
书案东南角青铜鹤擎连枝灯，爆开一朵焦红灯花，火星四溅，几点猩红的光挣脱灯盏束缚，在空中划出短促灼热的轨迹。
赵云康身形未动，目光落在空荡荡门口，瞳孔里跳跃着明灭火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做好云怡夏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怯懦的准备。
高宅大院内有自己的“保护色”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新婚第二天去宫里谢恩回来，世子几个嬷嬷同时遭殃，他便知她有些手段；
世子去云怡夏院子挑衅，当晚陈嬷嬷死亡，找不到凶手，他便知她手段毒辣；
今日亲眼见她杀人，自爆“赵云”…他做的准备还是少了。
“将军，王妃…也未必是坏事！”
马德快速摇着扇子，他们想过“赵云”一百种样子，唯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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