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边界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逐渐浮起时,我感觉自己像一枚深海里被打捞起的陨石。
剧烈的耳鸣尚未散去,四肢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嗤------耳旁传来空气阀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有人用力掀开了覆盖在我身上的仓盖。
刺目的白光猛然灌入视野,我本能地眯起眼。
肺部像被重启一般猛吸了一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深处又干又痛,每一下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腥味。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有人低声喊着:“心率上来了!继续供氧!”
一只冰凉的手电筒划过我的眼前,光柱短暂刺痛了视网膜。我努力聚焦视线,看清了周围的情景------我正躺在一个狭窄的模拟实验舱内,身上插满了传感电极和监测导线。两名穿白色实验服的工作人员正架着我,从倾斜的舱壁里把我往外拖。
附近的仪器发出此起彼伏的警报声,红色数字疯狂闪烁,仿佛在宣告一次失败的逃生。
我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依然紊乱。一阵眩晕翻涌上来,几乎要将我重新拉回黑暗。但就在意识再度飘远之前,我捕捉到了一张立在舱外的身影------是**苏明远**。
他静静站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修长的身躯笼罩在冷白的顶灯下。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一道深色的剪影,如同一尊不动的雕塑。他就那样俯视着纷乱的抢救场面,目光冷峻而专注,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实验波动。
四目相对的一瞬,我心头莫名一紧。关于这位男人的传闻如同电流掠过脑海------实验项目的总负责人,“双脑计划”的奠基人,以及苏晴的至亲......
无数冰冷的头衔与他紧密相连,却拼不出他眼神深处那抹意味。
我只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苏明远,本该尘封在幕后的操控者,如今正站在我的面前。
很快,我被抬下了实验舱,平放在冰冷的推车上。氧气罩扣在脸上,呼吸这才逐渐平稳。周围的嘈杂声也慢慢远去,只剩车轮飞速滚过地板的嗡鸣。我费力地转过头,寻找刚才那个身影。
苏明远依然站在原地未动,目送着我们离开。他面部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仅有一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那目光像针一样扎进我脑海,令我不寒而栗。
我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只有干涸的沙哑。下一秒,眼前一黑,意识彻底坠入空白。
再次睁开眼,我已经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
窗外天色昏暗,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头部还残留着隐隐的钝痛,四周安静得只听见心电监护仪稳定的嘀------嘀------声。我动了动手指,发现吊针还扎在左腕。稍微一挣,针头附近传来刺痛,让人清醒了几分。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整理记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实验舱内那场混乱,还有苏明远那双冰冷的眼睛。
“你醒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帘幕后闪出,是周敏。
她神色疲惫,眼圈微红,像是一直守在这里没离开过。
我点点头,声音嘶哑:“......发生了什么?”
周敏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实验提前终止了。”我一怔。
提前终止------难怪刚才那些警报声此起彼伏。可为什么?明明我们还在“镜房”里寻找出口......
“为什么突然终止?”我撑着床想坐起来,喉间一阵干涩。
周敏连忙按住我的肩膀,轻声道:“小声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值班。”
语气里的谨慎让我心头一沉。我放缓呼吸,尽量不发出声响:“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俯下身,靠近我耳畔,声音低不可闻:“出了异常。复制人格2号在同步模拟中突然......失控了。”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复制人格......2号?”这个代号听起来无比陌生,却又牵动着某根敏感的神经。
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声音比耳语更轻:“她......怎么了?”
周敏警惕地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才继续说道:“在模拟里,她的情绪指数骤然飙升,远超安全阈值。起初只是波动异常,后来......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反抗管控指令。”
我脑中浮现出破碎镜像中那些疯狂涌动的黑影,心跳不觉加快。“反抗指令......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周敏咽了口唾沫,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她拒绝遵从我们预设的任何同步,同步率一度跌破了最低线。更诡异的是......她似乎产生了自我意识裂变。”
自我意识......裂变?这个专业术语仿佛一把生锈的锁,卡在我思绪的齿轮之间,一时无言。“那......2号现在怎么样?”我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但尾音仍难掩颤抖。
周敏摇摇头,神情愈发凝重:“技术组切断了她的模拟链接,整个系统被迫重置。但......那之后的数据非常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我追问。
她的嗓音压得更低:“2号被断开前,输出了一串自主编译的代码......像是一段讯息,但没人解析得懂。上级下令对外保密,就连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细节。”
一阵静默。我甚至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胸腔轰鸣。复制人格2号,一段无人能解读的讯息......这些词句砸在我脑海里,激起强烈的不安。
那“2号”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她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又为何要反抗同步指令?
更可怕的是,“自我意识裂变”意味着她可能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意志。在那个封闭的模拟世界里,难道除了我们,还存在另一个真正“活着”的意识?
喉结艰难滚动一下,我压低声音问:“2号......她有没有可能,是苏晴?”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大胆的猜测过于危险,几乎触及某些禁忌。
我看见周敏的脸色微变,她的目光闪烁了一瞬,随即避开了我的注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她飞快地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或者不能说?
“林晓,”周敏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多说。但你记住,这次异常很严重。苏教授他......很看重这个项目。2号出了问题,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我......”
“先别多问。”周敏朝我挤出一个勉强的安抚笑容,握了握我的手,“你能平安醒来就好。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
她话虽如此,眉宇间却难掩忧虑。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我被牵连其中------毕竟我作为“耦合对象”,和2号的命运早已绑在一起。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周敏松开我的手,立刻站直身子,重新恢复成公事公办的神情。门被推开,医护人员探头进来查看。周敏淡淡说道:“病人刚醒,生命体征平稳。”
对方点点头,示意她出去交接班。我看向周敏,她冲我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快步走出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把她的背影隔绝在了昏黄的走廊灯影中。房间重新陷入寂静。我盯着天花板,脑海中翻滚着方才听到的一切。
2号的异变仿佛一枚深水炸弹,把现实与虚拟的边界炸出一道口子。而我正飘在那道裂口边缘,不知是该伸手触摸,还是该仓皇退却。
脑海中又闪过那些碎片般的画面:镜子迷宫里无数个自己的面孔争先恐后涌现;轰鸣声中,那些“我”齐声质问------“你是谁!”而在更深处,我依稀记得,还有一道微弱却尖锐的声音混杂其中,反复回荡,仿佛来自另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她”是谁?那声音......会是复制人格2号最后的呐喊吗?
思及此,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人和复制意识的界限竟如此脆弱,脆弱到一场失控就足以颠覆原有的认知。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从踏入这个实验开始,我们就低估了那道边界另一侧的存在。
傍晚时分,我正坐在病床边发着呆,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是苏明远。
我心脏猛地一收缩,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幻觉中。苏明远极少亲临一线,更别说到医院病房来看望一名普通的实验志愿者。我连忙撑着床想要站起来,但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不必拘礼。
“林先生恢复得不错。”他走近两步,在我床前停下,目光在我脸上审视片刻,“还有头晕恶心的症状吗?”
他语调平静而低缓,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关切,更像是在核查一个指标。我点点头:“已经好多了,谢谢苏教授关心。”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即直接切入正题:“关于昨天实验的意外情况,你还记得多少?”我喉结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回想起模拟中的经历,那仿佛一场现实与梦魇交织的漫长旅程------镜厅崩塌、影子追逐、耳边无数回声嘶吼......太多超出常理的片段充斥其间。而终止之前的一刻,我正攀爬在一口井壁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我记得......一些碎片。”我谨慎地挑选着措辞,“系统里的回声失控,影像开始混杂破裂。然后我坠入黑暗,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明远安静地听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听完后,他缓缓开口:“所以,你不清楚导致实验中止的原因。”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我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只能小心地回答:“当时内景一片混乱,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裤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双脑同步实验历经了前三阶段,一直很顺利。”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似的,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选择你作为耦合对象吗?”我愣住,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我摇摇头。
苏明远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一丝近乎嘲弄的弧度:“因为你和苏晴之间,有着特殊的情感纽带。”
一股凉意从胸口渗出。我怔怔望向他。他却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般继续说道:“五年前那场事故后,你极力主张调查真相,不相信她会自杀。你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甚至不惜接受我们实验室的邀约......就是希望能从我们的研究中找到关于她的线索,对吗?”
我的呼吸一滞,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这番话刺得我几乎无法反驳------当初签下志愿者协议时,我心怀的确实不仅是科学梦想,还有一丝近乎偏执的私心。
我想知道苏晴到底经历了什么,想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即便希望渺茫,这项目也许是唯一的途径。
“没错。”片刻沉默后,我低声承认,“我想弄清楚她的死亡真相。”
苏明远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对我的坦白并不意外:“人类总是高估了自己的感情,在真相面前尤甚。”
他语气里的冷漠让我胸口窒闷。我抬起头直视他:“苏教授,‘复制人格2号’......她到底是谁?”说出这句话时,我几乎用尽了勇气。
苏明远神色波澜不惊:“2号是我们实验的重要部分,一个用于测试意识边界的模型而已。”
“模型?”我眉心紧蹙,“可是她已经表现出近乎真实的人类情绪------”
“情绪?”他淡淡打断我,目光如同穿透骨髓的冰刃,“林晓,我本以为以你的学历,能看得更透彻些。”
我一下语塞,只听他继续说道:“所谓‘情感’,无非是生物体内的信号模型。愤怒也罢,恐惧也罢,乃至你以为多么崇高独特的‘爱’,都不过是激素和电信号作用下的大脑反应。既然是信号,就可以被测量、被复制,甚至被改造。”
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带着凉意,像一条冰冷的河流渗入耳膜。我怔怔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相信爱这种东西有不可替代性?”我忍不住问出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不可替代?”苏明远嘴角微微一牵,那笑意透着轻蔑,“年轻人,总喜欢赋予爱情以神秘色彩,以为它凌驾于规律之上。可事实恰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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