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慕亭云本就不是一片驻足的停云,他是元宵夜里窜天的火炮。有他的地方,永远安静不下来,“裴二!”
他哐哐当当地敲着书房的门,恨不得半边身子都在用力。两眼冒着怒火,又夹杂着失望。师姐又和裴珩出去了,又不带他。明明都说好了,怎么说话不算……
“诶?”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怔愣地看着门里的人,“你怎么在家?”
裴珩了然:“赵门使不在?”
慕亭云从他手臂下钻进去,扫视一圈,发现赵归梦果然不在这里,才敷衍地说:“是啊,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唔,”裴珩垂下双臂,任由他打量,“赵门使公务缠身,应是很忙。”
慕亭云点了点头,又辩驳:“我也是戟雪门门使。”
他说得有些心虚,又怕裴珩嘲讽他,因此板着脸,强撑气势。
裴珩道:“是,有赖亭云为赵门使分忧。”
慕亭云更心虚,又被他点醒:“说的没错,我应该去给师姐帮忙。”
可是师姐去哪了呢?师姐好像对朔州很熟悉的样子,明明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朔北。
“我得去找师姐。”慕亭云从书房出来,“我得担起责任。裴二,你就留在家……怎么,你也要出门?”
裴珩跟在他身后,还随手关上了书房门。慕亭云有些迟疑:“你在朔州,可还是个‘死人’,不怕出去被人认出来?”
顺着裴珩的目光,慕亭云才发现天色已晚、暮色四合。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夜空只有寂寥的几颗星子闪烁。夜空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顿了顿,说:“那行吧,你可要注意别被发现了。”他老气十足地交代完,颇觉有几分“慕门使”的气势,只是很快又萎了:“我们正好可以分头找,可是师姐会去哪儿呢?”
大庆已无宵禁。如果是瑞京,此时的街头依旧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妙龄女娘的脂粉香、街头各色点心的细甜香和春日泗水河畔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融汇成香河。
但这是朔州,大庆的最西北,大庆最冷清肃杀的城市。十年未变。这里没有脂粉香,没有糕点的甜香,也没有花香,只有……
“酒咧,酒咧,卖酒咧!”巷口有个沽酒的老翁,推着一辆有些年头的木架车,车上摆着一排三个土黄色的陶土酒坛,个个都有半人高,腰肥肚圆。
酒坛边上放了个敞口的陶土罐,浓郁的酒香把朔北肃杀的春风都熏醉了。它从小巷子一路踉踉跄跄到大街上,无知无觉地诱惑着路人。
巷子的夜色更深。鬼使神差,裴珩踩着墙面的影子,一路走到巷口的影子里,问:“耆老,你这里都有些什么酒?”
他闻到冷冽的香气,这香气让他想起一个人——她们如此相似。
老翁见有人来问,笑得眯起眼,语气更热情。他用木勺舀起敞口罐里的清冽液体,缓缓流下,香气更加浓郁:“听您的口音,大人是从南方人来的吧?”
这几日,城里来了好多京师来的大官儿。兴许是图新鲜,这些大官儿都想尝尝朔北的酒与京师的酒有何不同,竟让他的生意好了不少。
老翁指着最右边的两个半人高的酒坛,殷切道:“枣儿酿、羊儿羔,这两种都是我们朔州才有的。出了朔州,那就是想喝也喝不到了。您尝尝?”
他取出一个陶土酒碗,就准备往里面舀。
那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的年青人却说:“不用了,各装一斤。”
“好咧!”老翁手脚麻利地取出两个新的酒坛,开始装酒。红色的酒封甫一打开,浓郁的想起麻溜地钻入人的鼻腔,像一条无形的蛇,却有有形的魅惑,“再送您两只碗,加起来一共二十文。”
裴珩拎着两坛酒,踩着影子离开。
她会去哪儿呢?
他目光幽幽,抬头往上看,夜里苍云岭的影子无比高大,像沉默着注视着朔州的巨人。
夜里的山路并不好走,哪块石头能踩,哪块石头不能踩,哪里有荆棘,哪里是平坦的路面,裴珩却都很清楚。
这条路,他走过数回。可今夜这一回,有什么不同呢?
对于这座半坍塌的古寺来说,今夜自是不同。它在山间静默地数着流水的日子,数了一千多个夜晚。可今晚,它迎来了久未见面的朋友。
禅堂里隐隐透出微弱的灯光,照着摇晃的树影,像一个个长了无数双细长手脚的伶仃山鬼。
禅堂木门早就被山风摧毁。
裴珩只一走近,就看见禅堂正中跪在地上的红衣少女。没了木门的禅堂自然也早就没有了蒲团。红裙少女跪在布满灰尘和枯叶的地面,低垂着头。生机与死气在看惯死生轮回的佛像前,诡异而和谐地拥缠。
烛火摇曳,热蜡垂泪。
少女的背影罕见地外泄出几分脆弱。
脆弱。
人都是脆弱的。裴珩见过各种各样脆弱的人,各种各样脆弱的情绪。无论何时,他总能轻易地看透那些脆弱背后的原因。
这就是病与药的关系。可是今天这病,他开不出药方。他缓步上前,踏过厚厚的残枝败叶。这些早已逝去的生命,竟还能发出声响。
赵归梦双手合十,听见动静,缓慢地回首看过去。
昏黄不定的油灯下,少女的容颜竟有几分类似山间的精魅:“你怎么来了?”
裴珩步入禅房,还未将酒坛放下,就发现角落里也有两坛酒,不由得挑眉:“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这话大和尚也常说。
在这样心绪不宁的晚上,在这摇曳的烛火下,听见这熟悉的话,赵归梦竟然有了几分恍惚:“要喝得出去喝,不能在寺里。”
这是大和尚为数不多的几条规矩之一。
“好。”裴珩很是自然地垂下袖口,让少女借力站起来。
赵归梦已经在这里跪了很久,心里一直在默诵大和尚教给她的心法,可是心中却依然没有得到平静。
这只垂下的袖口忽然和大和尚垂下的半角僧袍袖口重合,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抬头向上看,这是一张和大和尚截然不同的脸。可她不知为何,站起身后很久也没松开那半截袖子。
苍云岭和玄武山黝黑的影子朝前蔓延,像是一个倒放的斗,越往前,斗口越收缩,影子越合拢。最狭窄处,是朔州静然矗立的城门。城门上灯火通明,是这暗夜里少有的温暖。
往后,是陷入沉睡的朔州城,零星的灯光点缀着黑夜。
两人一路走到悬崖边,悬崖的东边有块五尺高、五尺宽的巨石。巨石从地底钻出,像是个天然的屏风,隔绝了从崖底吹上来的冷风。
巨石背后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草,如今横平竖直地躺在地上,乖觉地变成小榻。这是个欣赏崖边风景的好去处。
赵归梦在下山前,经常来这里偷懒。大和尚总逼她念书,天可怜见,那些黑乎乎的符文,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坚定地黏在书页上,死活不肯进她的脑子。
大和尚说:“你要念书啊!”
赵归梦叫:“念啦念啦!”
她只是记不住。
“你就是不用心。”大和尚说:“你记招式怎么那么快?”
赵归梦心想,那招式还需要记吗?刀剑入手,自有它们的意志。她只需要让它们发挥自己的意志。
刀剑听话,字符不听。问题不在我,赵归梦理直气壮。
想到昔日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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