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不管他们是否阻止龟前辈，它都逃不开化为法器的宿命，甚至若是它没能击碎石像，还会永世不得轮回……
在场几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可最为痛心的，还要属河神——
或许旁人道山神作恶多端，若不仅能为民除害，还能助这笨龟轮回，当真算是件应做的大好事。
但于她而言，昔日好友反目，为祸人间，她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眼睁睁看着另一好友为此献身，一股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素日蕴养身心的河水，此时便是令人窒息的剧毒，不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她不够强大，她不够勇敢，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敢面对山神，只能设法去救那些被献祭的无辜者。
她害怕看到他周身的邪气，害怕看到他陌生的眼神，害怕二人恶语相向，更怕两人最后只能落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以至于现在，凭她一人之力已经无力回天，还要靠尚未修炼出人形的朋友替他们做个了断。
捧着那巨锤，不属于这河的几滴水珠闪动着光泽落下，砸在已经不会给出任何回应的巨锤上。
这片河流，正因其主宰者的痛苦而激荡。水草中，隐约可见几个脑袋探出来，担忧的目光落在一直庇护他们的大人身上。
一只温暖的手抚来，轻轻拭去了巨锤上面特别的水珠，而后攥紧了她的手。
河神抬眸看去——是元晴初。
这个有些冲动的人类少女，倒也有趣，看着她流泪，自己竟也红了眼眶。
顺着她的眼神示意，河神缓缓回头，对上了水草中的一双双眼睛。
原来这河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啊……
河神悲悯的目光在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流连，一如往常，带着与其年轻面容不符的慈爱与歉疚。
河水逐渐恢复了平静。
察觉到这些，三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虽不属于这故事中的一个，但也不会对旁人的故事毫无感触。
只言片语中、眼神交汇中，他们也仿佛一同走过数个春秋，看着村民由淳朴变得贪婪，看着昔日至交反目。
但河神是唯一的希望——不只为他们，更为这河中的无辜生命，为那些仍沉睡于幻境中的迷失者。
河神将龟前辈化作的重锤收起，陈旧的纸张在弹指间化为齑粉，只留下那玉佩在河水的映照下光华流转。
林洵舟上前将其拾起，“河神大人，不知这玉佩你可识得？”他认出这玉佩正是当初的祭司交予他丢进河中的那块，不知为何，竟在龟前辈那里。
看着这物件，她也怔了怔，迟疑着接过的瞬间，思绪翻飞——
那时，岩水村的老村长方才为他们修建了山河二神庙，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他们实在欣喜，一时冲动竟在村长面前出现了。
村长见到他们，亦是激动，连忙叩首，不停说着：“神明显灵了！多谢神仙庇佑！”
这番动作，可把他们闹了个大红脸，凡间新修炼成的地仙哪里有什么高不可攀的威严，当即便和村长聊了起来。
末了，村长将这玉佩给了二人，说是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他们家族的信物。
闻言，什么都不缺的神仙自然不愿收下，只为这一片赤诚所打动，直言若是往后他遇到危难可凭这玉佩来找他们，他们必将出手相助。
层叠的山峦与湍急的河流，就这样看着自己所“哺育”的孩子们逐渐长大，老村长一心扑在村子上，积劳成疾，早早离世。
可惜神不懂人的寿命短暂，只道是自然规则，生死轮替。
玉佩一代代传下去，不曾想，竟是百年未曾出世。
也是幸好，被贪婪者同化的老村长一脉，出了个与他极像的人，不被虚无缥缈的利益所诱惑，为先人鸣冤，为后人谋生。
说来惭愧，她竟在此刻才想起，小龟也不愿她为难，一直瞒着她到现在。
千百年的回忆逐渐复苏，河神那暗淡的双眼，重新凝起炬火——一切，该有个了断了！
她拒绝了林洵舟手上递来的玉佩，一道流光，玉佩系在了他腰间。
“我能否请你们做个见证？”
她平静的声音传到三人耳中却激荡起涟漪，望向她决绝的目光，再多的问题已没必要了，同样的答案在三人心中浮现——岩水村的荒唐会于今日终止。
肯定的答复中，他们离开了河流，回到岸边，与上次不同的是，河神也在。
出水的一瞬间，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百年岁月，窥见了过往的景象，静静地伫立在河边。
许久，她才回神，朝几个小辈抱歉地笑笑，率先走向了一旁的山路。
身后跟着的三人只是沉默着，似乎因为预见了将要发生的事而喉咙发紧，一字也说不出。
可前面的那位神仙却脚步轻快，就好像只是单纯地去拜访旧友，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新开的花，敲敲拔高的树。
诡异的气氛中，山神庙映入眼帘。
三人清楚地看到，河神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像无事发生一样往前走着，越到近前，脚步越慢。
“你们看，这山神庙已经破败至此了，他当初若是听我的便好了……”
终于，女子的表情垮下来，一抹苦涩的笑将方才的掩饰尽数掀开，轻快的语气压不住周身散发的悲伤。
元晴初被这情绪感染，情不自禁想要上前，却被一只手拉住。
“这已经脱离了试炼，是灵的回忆，我们没办法插手的。”景星望着河神的背影，目光中多了很多元晴初看不懂的东西。
一旁的林洵舟也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愣神。
是了，他们现在不过是旁观者。
说这话的工夫，河神已经迈入山神庙，几人连忙跟上。
出人意料的是，想象中的阻力并未出现，正当他们以为山神又因故离开的时候，屋门大开，闪动着金光的神像端坐高台，俯视着几人。
“这么久了，你也该歇息了。”女子语气关切温和，可出手便是杀招，直朝屋内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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