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与京不知道如何安慰宋云彦,因为知晓他将母亲看得有多重。在岭东那会儿他们曾聊及未来,他不提自己,只说未来如果可能放过他的母亲。
他爱她,大过自己的生命。
如今面对这样的事情,安慰成了最无用的事儿。
“搜宫,揪出宋云眠。”
季与京当即下令道。
徐羡秦逸宁等人分头行动,他跟着宋云彦,无声陪伴。
宋云彦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探,途经的每一座宫殿他都会进去瞧瞧。
泰宁帝许是被皇后膈应了,近些年很少来后宫也不曾再选新的人进来,后宫随着旧人逝去越来越空。空敞而阴森,倒真像是个牢笼。
然而进进出出好几度,宋云彦也没瞧见自己的母亲,他的心渐渐凉透。
在他即将踹开另一座宫殿时,一名银盾军飞掠至他和季与京身后。
“将军,殿下。”
只有季与京回头望,“说。”
银盾军:“殿下莫慌,贵妃娘娘没事。”
“辛大人在太子过来前,叫人接走了贵妃娘娘。”
这话让季与京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黛黛那般喜爱贵妃,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估计要难过很久了。
“那他们……”
话没完,季与京便看着宋云彦冲向了那名银盾军,他就没见他这么快。
“在哪儿?我娘在哪儿?”
银盾军:“在藏书阁最顶层。”
自从上次宋云眠在藏书阁前停留并说了那些话,辛槐便知道这藏书阁是他心里的一块净地,或许也是最后的了。他不会轻易地弄脏这里。
辛槐在宫里潜伏了多年,自是知道贵妃娘娘对于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难得地出手相帮。
当然也考虑到了季与京快要到皇宫了,大局已定。这个时候就是身份暴露,也没什么关系了。
“辛大人?”
季与京轻轻咬字,笑了。
是懂做事的。
宋云彦也终于安下心来。
出乎意料,得知消息后他最先做的事儿不是急急奔赴藏书阁,而是一屁股坐地上,皇子形象是一点不讲的。
银盾军:“……”四皇子在宫外混了一圈,越发不讲究了。
季与京走到他近处,居高临下看他,“怎么?吓到走不动路了?我找人抬你去?”
宋云彦循声看他,像是没听到季与京的话,兀自说着自己的,“妹夫,你这人挺不错的。”
“黛黛嫁对人了。”
季与京:“……”
乱回是吧。
不过,他这话确实很中听,特别是后面这一句。
“那你休息下自己去,我去找宋云眠。”
宋云彦:“嗯
,等我去见了娘亲就去和你汇合。”
宋云眠几次想他死,这个仇不报怎么行?
季与京应了声,径直离开。
宋云彦还在后怕,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去藏书阁。一阵兜转后,抵达。
为了不让宋云眠起疑,即便藏了人藏书阁附近没有设置任何守卫。宋云彦直上顶楼,他很轻了,可造出的动静还是让贵妃身边的秦嬷嬷听见了。
“谁。”
秦嬷嬷可不是普通的老嬷嬷,她和明月明浅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能护住自家小姐的。
“嬷嬷,是我。”
这一声,让秦嬷嬷和贵妃娘娘怔在当场,没能即刻回应他。
宋云彦像是看到了她们惊愕神色,嘴角微微上翘,
“娘亲,云彦回来了。”
宋云彦走向藏书阁顶楼最深处时,贵妃和秦嬷嬷已经泣不成声。
一场闹剧,可算是要结束了。
*
宋云眠被搜到,压至帝宫前。
他的神色冷中透着木然,寻不到一丝惊惧。
其实早在张祺远被季与京诛杀的消息传到他手中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有机会离开,无声无息的。
但他没有。
或许潜意识里,他也是活够了,想要远离这个病态的世界的。可叫他自己了结自己,他好像又不敢。既是如此,只能由旁人来了。
他觉得能死在季与京手里,也算是一种荣耀吧。毕竟很快的,这片江山就要姓季了。死在未来帝君手中,怎么算不上荣耀呢?
赵辛阔带了些人深入帝宫,久违地见到了宋青梧。
原先多精神的一个人,现在躺在那里。
肖祺坐在他身旁,整个人蔫蔫的,生气寥淡。
一队人进来,动静不算小了,可他仍未能即刻反应。
哎。
这皇城,现在就和牢狱差不多了。希望新帝上位,能一扫暗霾。
赵辛阔心里叹道,面上刻意地拔高了声音唤了肖祺。
“肖总管。”
肖祺这才慢吞吞地望向他,“赵……赵将军?”
他暗浊的眸中有了光,因惊喜而生的。
“你如何进来的?”
赵辛阔看他这般,不由心酸。
阔步到他的身边,大手落在了他的肩上,“噩梦结束了。”
“我来接你和陛下去宫。”
“去哪儿?”
“去林侯爷在城郊的大别苑,山清水秀的,又凉爽,极为适合陛下静养。”
肖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新帝是谁?”
赵辛阔折腰,脸凑近肖祺的耳边,“黛黛的夫君。”
黛黛的夫君?
肖祺僵硬的思绪开始流淌,又过了片
刻,他终于笑了。
赵辛阔知他在笑什么。
林二姑娘即将重回帝都,只要有她在,别的不说,他们这些善待过她的人只要不行差踏错她总会护上一护的。
从小就心软爱操心。
“那就去吧。”
赵辛阔亲自将帝王抱起,他现在正处于昏睡状态,诸般异动不曾惊扰他半分。径直出了帝宫,季与京看见了赵辛阔和泰宁帝,淡淡一瞥,便撤回了目光。
什么意思,赵辛阔懂。
季与京默许了他带帝王出宫,但后续若是因泰宁帝未死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不会再客气。
肖祺跟在赵辛阔身后,存在感那是相当的低。他也不是刻意为之,在
皇权中心生活久了,什么样的场合该如何应对他早已熟知,和呼吸一般自然。
异动发生在他即将同宋云眠错身而过时,他忽然侧过身,吐了口水到宋云眠身上。
“畜生。”
此举大不敬,可除了宋云眠,帝宫前偌大的广场上人数众多,没人有反应。
在宋云眠是畜生这一点上,大伙儿高度一致。
宋云眠侧眸对上肖祺,眼中布满冷笑。他没说话,但经由他的目光,肖祺能猜全了他所想。
一条阉狗罢了,再忠心又能如何?
谁又在乎呢?
“走走走。”
赵辛阔回头看肖祺,催促道。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季与京这未来新帝看这帝宫里的人没几个顺眼的,来帝都的路上又是恶战重重,这会儿他妥妥一个杀神,根本经不起激。
进了他的眼,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闹都闹了,只能快点跑了。
肖祺到底是知道分寸的,宣泄了一番便再未闹了,默默地随着赵辛阔离开了。
帝宫至此无帝,但帝宫前的对峙还在继续。
宋云眠嫌弃地抹去了肖祺吐到他肩头的口水,拧着的眉迟迟未曾松开。
徐羡秦逸宁等人看他动作,只觉这人想法同寻常**不同。普通人知道自己将死,淡定者稀寥。
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淡定到诡异。
再顶着张清隽的脸,若不是知晓他的为人,定是会觉得他是无辜高洁之人。即使身处恶劣环境,也不会向任何人折腰。
这癫公,一直在颠覆正常人的认知。
季与京也是被这荒唐场面气笑了。
宋云眠听到笑声顿了下,随后凝眸看向季与京,“你笑什么?”
季与京:“叹死去的人无辜,遇见你这么个疯子。”
宋云眠翘了翘嘴角,“疯子?我可没疯,我一直知道在做什么。”
季与京:“不,你不知道。”
季与京的答案让宋云眠错愕失语。
季与京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你一直以为母亲报仇当借口作恶,企图将自己的恶行合理化。”
“实则不然,你只是恨你的母亲逝去了,再无人助你登顶皇权了。”
颜氏当年那般受宠,她的孩子的确有可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太子之位。
可颜氏**,他成了一个无母亲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帝王都不愿意看见他。
“你根本不是被你母亲的死困住了,你是被自己困在了一个被你美化过的未来里。”
帝王长子,矜贵清隽的太子,一代明君。
这才是宋云眠想要的人生。
他没能得到,不甘和恨开始日日搓磨他,终于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是,我不是!”
这番话像是戳痛了宋云眠,他开始癫狂叫嚷。
“我是想念我的母亲,我是想为我的母亲报仇。”
“报仇?报仇你杀皇后就行了,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做甚?你为什么那般恨宋青梧都不杀他?皇后和二皇子倒是轻松下手。”
他不敢,弑父那样重的黑点,怎么能沾染清隽高洁的太子呢?
“我不是,我没有想那么多。”
宋云眠连连否认,急促,脸也渐渐红了。
仿佛真的被冤枉了。
季与京懒得再同他说了,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宋云眠活该。
今儿,他也必须得死。
心念浮动时,季与京已经抽剑,径直走向宋云眠。
“季将军,这人留给我杀行吗?”
剑即将落在宋云眠脖颈间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是宋云彦匆匆而至,手里还提着先前的那把剑。
季与京顿下脚步,宋云彦很快来到他身侧,
“新君仁善之名很重要,这人我替你杀,刚好我和他有仇。”
释放了旧朝的帝君能容旧朝皇子,能夯实新君仁善之名,实在没必要为了宋云眠这个脏东西沾上污点。
说罢,他也不等季与京应,径直去到了宋云眠身旁。
他居高临下睨着宋云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歹毒的人。”
泰宁帝虽然沉迷权术,但他总归是还有人性尚存的,那些他信任的人,他都一直护着。
宋云眠不同,他是无差别乱杀,凶恶至极。
宋云眠笑,“为他杀我?你这么为他着想,下场也未见得比我好。”
这一句让季与京和宋云彦明白,宋云眠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不爱任何人,这其中甚至可能包含了他的母亲。他也只信自己。
宋云彦笑,“放心,我下场肯定比你好千万倍。”
话音还未落定,剑尖刺入了宋云眠的胸膛。
衣料被割破,身体被穿透,宋云彦
的恨意明晃晃显出。
对血缘兄弟动手,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宋云眠的卑劣癫狂的行径击碎了他所有的犹豫。
即便已经确定母亲已经平安,宋云彦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倘若无人救下母亲,就是他回来了帝都,也再见不着她了。
“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辜的人?”
剑拔出,再度刺入。
“东南那百名平民,岭东籍又数百个,宋云眠你杀孽深重,阎王都未见得会收你的。”
“呵……呵……那又如何,要惨……都惨……”
“宋云……彦,你的下场……”
恶语没能道出,因为徐羡恨到不行,从背后补了一剑。
宋云眠失了语,生机开始消失。当两支剑抽出,他颓败倒地,如同花儿衰败,残破的跌落泥泞。
这一日的傍晚,宋云眠的尸体被挂到了宝善街的街口。
随风晃动间,仿佛有亡灵在轻柔絮语,那是释然的声音。
终于有人替他们报仇了。
天道轮回,恶有恶报。
帝宫有银盾军和岑贵妃镇着,众人皆动,很快便归于安宁洁净。
大军分成三拨。
一拨前往林家在千宁州的牧场驻扎,离帝都不远,吃喝不愁,权当休养了。
一拨联合银盾军清洗帝宫,有了辛槐坐镇,揪出各方势力算不得难。
一拨留守帝都,政权更迭初期难免会有异动,不得不防。
而季与京,随着林言森回到了林府。
山河震荡,林府的门匾依旧高悬,无声地发着光。这已经盛极百年的世家又一次熬过了动荡,也护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季与京看着那门匾,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掠过。
原来磅礴和盛大,是可以由“善”而生的。
林言森看到自家女婿盯着门匾发呆,不由问道,“看什么呢?门匾脏了?”
问完,他的目光当即转开,盯着自家门匾细看。
可千万别脏啊,不然老爷子回来又要骂他了。
家都看不好的废物。
季与京被这出奇的反应逗笑,“没有,就是觉得林家这门匾有种低调的豪横。”
林言森又看向季与京,“你小子怪有眼光的啊,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门匾。”
浔国第一世家之名,他们林家能再守百年。
季与京频频点头,“岳父大人威武。”
“拍马屁?”
“不是,真心的。”
“可以,黛黛的眼光可以。”
“是,能被黛黛选中是我的运气。”
战后,季与京肉眼可见的轻松了。
林侯爷被这女婿哄得快找不到北了。
说笑间,林
言森将季与
京带到了黛黛的闺房。
也是独立的小院,比岭东大了许多。
里面的花草树木各类古董陈设,皆是清雅,一看就是**黛的喜好。
“今晚你就住黛黛的房间,你先休息会儿,晚膳好了我来叫你,我们一起用。”
“嗯。”
林言森将季与京安顿好了便离开了,偌大的院落只剩季与京一人。
他深入**黛的世界,她离开这个院落已经一年多了,可这里仍是整洁,近乎一尘不染。
林侯爷,在等待他的明珠归来。
他的黛黛,从小就被家人爱着。
也因此她比谁都知道什么是爱,亦敢一腔孤勇为爱奔赴。
“黛黛。”
站在空落落的花厅,战后的虚无感将季与京击中,他对**黛的思念泛滥成灾。
他已经很久不久不曾抱她了。
静静地站了近半盏茶的工夫,季与京阔步出了小院。
朝着大门口去时,他的声音传遍林宅,“岳父大人,今晚就不陪您吃饭了。”
正在前院同陈擘说话的林侯爷:“……”
季与京太快了,没一会儿就出现在前院,和林侯爷撞了正着。
林侯爷面朝他,“干什么去啊?”
季与京朝他笑了笑,春阳不及的明朗,“回岭东接黛黛。”
娘亲和阿爷愿意来,就更好了。
林侯爷:“......”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呢?
忍了下,没忍住,“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道理你读了那么多书不懂?”
“黛黛我让陈擘去接。”
陈擘频频点头。
季与京:“不用,我答应过黛黛,等一切结束亲自去接她。”
“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快去快回。”
“走了。”
话落,笃定往前。
有没有正式登基,他都是这偌大国度的新君了。
他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啊。
林侯爷愁**,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喊,
“这般任性,看黛黛回来被骂你。”
季与京在他视线的盲点,轻轻勾了勾唇,
骂就骂,他喜欢黛黛骂他。
哪天不骂了,他该担心了。
新君策马出城,身上还是入帝都时的那身衣裳,急切明晃晃。守城兵马已全部换成了宁东军,这会儿徐羡还没离开呢。
“老大,你出城做甚?”他站在城门口扯着嗓子喊,没有一点大将的自觉。
季与京:“回岭东,接黛黛。”
徐羡:“……”不愧是老大,至高王座都不及媳妇儿重要。
面上,朗声下令:“放行。”
季与京没有叮嘱任何,策马出了城。岂料才出没多久,远远瞧见了熟
悉的马车朝他驶来。
他紧急控马停住。
黛黛回来了?
在他难抑思念的夜晚。
惊愕控住了季与京,他没能继续前行。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又近了些,明月掀帘。原是为了瞧离城门还有多远,却没料到瞧见季与京的身影。他正高踞马上,怔怔看着马车。
“小姐,姑爷在外面。”
**黛和程芝听了,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
“停车,停车。”
马车停住,**黛下了车,程芝没跟下去。
她甚至吩咐车夫前行,往城里去。
小夫妻分别那么久,该聚聚了。
都是聪颖懂事的孩子,注定承受得比旁人多。好在结果是好的,漫长的分别过后他们终是团聚了。
薄薄暮色中,**黛站在原地,是一步都愿意往前走了。
舟车劳顿,好累的。
这要不是前方是季辞,她不乐意动。
季与京也不需要她再走了,策马靠近她,继而朝她伸出手,“可否邀林二姑娘同行?”
**黛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季将军要是愿意承认你出城是为了去岭东接我的,我便答应你的邀约。”
还是那个林二姑娘,亏是一点不肯吃的。
“我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我出城是因为难抑思念,想前往岭东接**黛。”
“**黛,我很想你。”
姑娘被取悦,终于肯满足他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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