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吃带拿这种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南风馆的厨子也没想到今日天没黑就开张了。
还在备菜第一步,就有人掀帘子探头进来说外面点了份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和翡翠豆腐羹。
厨子低头看案板上刚洗净剁成末的大葱:“……?”
……今日上客是否有些早了?
尹清露身穿粗布补丁衣裙,将一兜昂贵的化妆品随意扔在桌角,端坐南风馆大堂角落的长板凳上,举着菜单沉吟片刻,唰唰唰点了上面最贵的三道菜。
一般来说,性别一换,这是暴发户嫖客的行径。
南风馆众人不是没见过,但从未在一小姑娘身上见过。
更别说这小姑娘还是折隽公子亲自领进来的。
当即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天还未黑、晚霞都还未出现时的南风馆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二楼栏杆上探出无数颗睡眼惺忪的脑袋,小倌们松散地裹着素色寝衣,盈盈倚栏观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负责洒扫的杂役也不专心干活了,时不时偷瞄两眼,将一张桌子反复擦了十遍。
菜单刚进后厨,接到消息的龟奴就风风火火地冲进大堂,看模样也是刚从睡梦中被这么个惊天巨雷劈醒。满腔郁气但明白大约没法发泄,于是顺路踢了脚三心二意的洒扫杂役,训斥几句,才弓着身子快步走到折隽公子身侧。
龟奴谄笑道:“哎呦,公子啊,您这是……”
他欲言又止,目光带刺地扫过桌子对面的尹清露。
怎么带姑娘进南风馆呐!
可偏偏是折隽公子带人,他还没法置喙。
折隽公子摆手,平日趾高气扬的龟奴只得忍气吞声,一步三回头地猫进柜台后面,沉默是金。
“无事。打扰诸位了,她吃一顿饭便会离开。”
折隽公子朗声,如此说道。
他这话应该是为上下两层受到叨扰的同事们致歉,但目光却稳稳地锁定在尹清露身上。
明示她,吃饭这顿饭就可以离开了。
尹清露却没看他,昂着脑袋环顾头顶一圈帅哥。
折隽公子:“你若是不愿被围观,就……”
话音未落,就听尹清露在问楼上最热情的小倌叫什么名字。
折隽公子:“……”
他朝柜台后的龟奴招手:“劳烦收拾一间包厢出来。”
至于尹清露如何哄骗的折隽公子,将她这样一位刚结识不久的普通年轻女性领进南风馆吃饭,又是如何解释她如此荒诞不羁、世俗伦常通通离家出走的举止——
尹清露说:“公子,小女子身患绝症时日无多,带着所有积蓄出门游历,初到仁乐镇,只想在最后有限的日子里,多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俗套,但是很简单,很实用。
虽然折隽公子嗤笑一声,显然没有信。
毕竟谁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第一站是南风馆呢?
不过结果没差,反正这大堂尹清露是踏进来了,包厢是坐进去了,饭是吃上了。
做饭很好吃的厨子今日极限出餐,亲自送菜,就为了看两眼让自己提前开工的罪魁祸首。
厨子愤愤进来,见是个小姑娘豪摆宴席,请折隽公子吃饭,厨子换上八卦的表情离开。
包厢门关上,屋内陷入沉寂。
折隽公子很绅士,请她先动筷子,嘴上却疏离刻薄:“我与姑娘不过两面之缘,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别神神叨叨的。”
尹清露当他在评价自己的彩虹屁,遂道:“公子,自信些,我方才所有赞美句句属实,都是肺腑之言。”
她可从来不说违心话、不做假意事,顶多只是有些浮夸而已。
原本只是逗逗他,哪料对面听完居然沉默了。
尹清露:“……?”
这是踩到折隽公子雷点了不成?
一时间只闻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气氛有些怪,她暂时无法参透背后真意。
于是另起话题:“公子可听说过昨日富商吕家的小姐被绑架一事?”
见对方点头,尹清露半真半假地继续道:“我也与吕小姐一同被绑架了。多亏吕小姐随身带着公子所制胭脂,我二人靠它装神弄鬼、装疯卖傻,才有幸脱逃。所以今日我是为了感谢公子而来。”
折隽公子倒是没想到她还有理由可用。又是崇拜他又是买护手膏,又是身患重病又是被绑架,真话假话这姑娘是张口就来。
他敷衍道:“两位姑娘机敏自救,与我关系不大,不必特意感谢。”
“谢还是要谢的,这桌菜就当是上一个忙的谢礼,后面的谢礼有机会再给你。”
“?”
折隽公子立刻捕捉到她话里的坑:“什么‘上一个’,你还想有‘下一个’?”
尹清露笑意盈盈,话锋一转:
“我确实还有两件事相求。一是吕小姐的胭脂在我二人逃命时被我弄丢了,公子有无存货卖我一盒?二是有个不情之请,公子可否教教我胭脂制作之法,不求公子看家本领,我只学最基础的流程就可以,家姐生辰临近,我想亲手做一盒胭脂当做她的生辰贺礼。”
真是图穷匕见,这下像是真话了。
折隽公子手下灵巧地夹了块没刺的鱼肉,毫无停顿地送入口中,面上似笑非笑,总算是将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看到了高潮。
“胭脂没有存货,下月初发售时姑娘直接购买即可。”他咽下鱼肉,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至于传授你胭脂制法,我不擅教人,也无做园丁之意。不过……”
折隽公子抬眸,话锋同样是一转,但听起来善良多了:
“你若真心想学,我可引荐你去胭脂铺学习。”
饭局很快结束。
华灯初上,主街逐渐热闹起来。南风馆正门宾客熙攘,折隽公子重新披上斗篷,带尹清露从偏门离开。
“你随我去拜访那位老人家,明日起你就在胭脂铺里做学徒,她会教你如何制作胭脂。”
效率高得吓人。
上一个这么积极带她找工作的,还是专骗人去工厂打黑工的中介,不给交社保的那种。
回想今日种种,事实证明,折隽公子只是性子冷淡了些,心地居然出奇的善良。
尹清露以为她能去今日采购过的正规胭脂铺学习,没想到折隽公子面子有限,两人径直走过了胭脂铺的大门,一拐弯进入小巷,竟是下午卖丝瓜艾草膏的那间铺子!
听了来意,店主老奶奶和蔼地招呼她靠近些,牵起她的手握在手中:“哎呦,这是一双好手啊,适合做胭脂,好!真好!”
尹清露低头,看看老奶奶年近八二还如丝绸般细腻光滑的手,再看看自己年仅二八就如树皮般皲裂粗糙的手。
奶奶做的丝瓜艾草膏肯定很好用啊!
涂!天天涂!
简单地教考两句,尹清露凭借前世血社火装扮的学问,融会贯通,自信胡诌,仿佛头头是道。
折隽公子扶额,眉头轻蹙,侧过头去不忍再听。
老奶奶却笑着欢迎她,甚至提前预付了几日的工钱。
用人单位、劳务派遣公司、求职者三方都很满意,这事就这么顺利地敲定下来了。
尹清露本想简单学下技术,没想到突然获得了一份长期的工作。
挺好,既能学做胭脂,又能有借口下山,也合她意。
今日之行目的勉强达成,约定了上工时间,尹清露拎着一兜化妆品和一兜打包的饭菜,告别折隽公子和老婆婆。
赶在市场散摊前买了匹马,尹清露这次认下回家的路了,快马加鞭回了清露村。
她都到家了,叔父居然还没回来。
谁知道叔父现在正在做什么。
表姐正准备烧晚饭,见尹清露钻进厨房,舀了瓢水让她去洗脸,嗔怪道:“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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