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离本有些犹豫，蓦地想起今日在阁楼时祖父说他从小便失了双亲，还是被人收养长大。
那不就是寄人篱下嘛…如今成了婚也还是寄人篱下。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妻子也不爱他。
这么想想，是挺惨的。
他若因此郁郁寡欢撒手而去，她心中难免愧疚，免不得日后会再次招婿，得不偿失，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个克夫的罪名。
左右他提的条件不过分，只要不出去打着姜家名号与她惹麻烦便好。
见姜照离应下，殷肃这才松了嘴，骨骼分明的大手在印朱上轻按，指腹瞬间染了红色，殷肃一顿，倏然抬眸看她一眼。
姜照离胸口猛然一滞，狐疑地望向他，嗯？怎么不继续，莫不是他临时反悔不肯接受这个合约？
殷肃笑笑：“姜娘子莫要紧张，在下是怕把这张纸弄褶了。”
说罢，他将桌案的书籍整好逐一放至书架，而后将合约平铺到桌案上，指腹再次染红，他盯着密麻的字里行间，毫不犹豫的在后一行落尾处摁了下去。
姜照离紧紧凝着落尾处的红色，眉眼一动。
成了。
她走近桌案，将自己的指印也摁在了上头。
姜照离难掩喜色，她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份合约折起，锁到一旁早已备好的小箱子里。
她将另一份递给殷肃，认真叮嘱：“这一份你收好了，丢了可就没银子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契约，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不然便是作废。”
殷肃挑眉：“那若姜娘子告诉旁人呢？”
姜照离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
“…若…若真有的话，给你银钱翻倍。”
殷肃琥珀色的眸子溢出笑意，他学着姜照离将合约折成一小块放入怀中，随即拱手：“姜娘子真是与众不同，小生着实佩服，小生能与姜娘子夫妻两年这一生也值了。”
后两日，姜照离出入闻鸣翠苑再没见过殷肃，两人似乎已心照不宣的认为这场婚姻是逢场作戏，在没成亲之前她们还不必如此着急的扮演恩爱夫妻。
姜照离对殷肃此举颇为满意，倒是个听话的，没有因着姜府准女婿的名头与她找麻烦。
这时，房门被扣了三响，洪嬷嬷的声音透过缝隙徐徐传来：“姑娘，老爷子说让你无事去前厅考察三姑娘的学识。”
姜照离刚打开门就听奶娘绵绵不绝的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三姑娘今日被夫子训斥，恰巧被老爷子路过看到，缘由是三姑娘在学堂看画本子被任夫子抓到，老爷子现在极生气，还让人请了二爷与二夫人一同前去，说要当着众人面考一考她最近都学了什么，三姑娘闹着不肯，非要姑娘去考她。”
姜照离无奈摇头，这三妹妹胆子真是愈发大了，平日私底下看也就罢了，这次竟跑到任夫子的学堂上看画本，还被抓了个正着。
任夫子这人向来不苟言笑，疾言厉色，对待学生犯错的学生更是严惩不贷，谁来了都不管用。
祖父向来好面子，如今这事闹到他跟前，他怕是面子也挂不住，指不定用什么法子惩罚三妹妹，三妹妹向来娇弱，断不能如男子那般犯了错被打板子。
“走吧。”姜照离踏出房门。
过了庭院便到了中堂，未到中门便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而三妹妹正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咬着唇，双手不安的绞着。
“二姐姐你来了。”听闻脚步，姜玉醒猛地扭头看她，眸中闪过希翼，眼底蓄满委屈的泪水。
“二妹妹，祖父平日最听你的话，你快劝劝祖父，祖父说妹妹今日学识不过关要家法伺候她，三妹妹身子娇弱，前几年还生过一场大病，怎么能加法伺候，怕是吃不消。”
姜家大公子姜以澈满眼心疼的望向跪地的三妹妹，她脑袋微垂，整个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姜以澈拳头紧攥，眼底带着焦急之色。
今儿他正在外头与好友在万品楼吃茶品舞，母亲差小厮传消息说三妹妹闯了祸祖父要罚她。
祖父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从小可没少受祖父的打，现在想想都不寒而栗，何况她三妹妹一女子，他一刻都不敢耽误，扔下好友便急忙回了府。
“你闭嘴，你还敢说话。”刘从英恼怒打断姜以澈。
若不是这儿子不成器，整日只知吃喝玩乐，放浪形骸，姜家何故落至姜照离手上，如今还要有求于她。
她如今倒待人和睦，但若老爷子百年之后，姜家还有他们二房的容身之处吗。
姜照离恭谦道：“离儿参见祖父，二叔，二婶。”
她垂眸看了眼姜玉醒：“祖父，不管三妹妹做了何事，明日是离儿的成婚之日，正是阖家欢乐之时，这个节骨眼上祖父没必要与三妹妹置气，三妹妹虽顽劣却不失天真，她常常能逗的祖父开怀大笑，祖父能否看在离儿的面子上，饶了三妹妹。”
“明日宾客们便来了，今日丫鬟将府宅上下清扫了一遍，还有明日来客的名单还要请祖父过目呢。”
姜老爷子冷哼：“你不必为她说情，名单我晚些会看，她如今这副样子都是你们几个平日惯的，今日我若是不罚她，她日后岂不是要骑到我的头上来。”
姜照离扯唇笑笑，她语调平和，涓涓细流般的音色瞬间将人烦躁不堪的心抚平：“祖父，三妹妹是我们几个中最小的，我们关爱她那不是理所当然吗，何况，我朝不是还倡导关爱子弟吗。”
姜老爷子冷哼，面目虽严厉，眼底的温怒却散了大半，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说：“只要她学识过关，今日之事我便不予追究。”
姜照离怪嗔道：“祖父，如今哪里还有时间考察三妹妹的学识呢，方才奶娘正在与离儿说明日成婚事宜，这不成亲还不知细节竟如此繁杂，这不，离儿方才正欲试婚服合不合身便收到小厮的传话，如今量制新衣的裁缝还在闻鸣翠苑候着呢。”
姜老爷子睨着底下一整箱不着调的书，厌烦摆手：“既如此，那便等二丫头婚后再议吧，来人，将三丫头这些不着调的书全部拿去扔了，日后府上不许再出现。”
话落，殷肃来了，一袭墨色窄袖衣袍，身姿如青松般高大挺拔，面若冠玉，五官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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